自从两年多以前沈离不辞而别, 便跟幽州苏家再也没有什么来往, 准确地说,是跟苏楣再也没有来往。
两个人像是一起说好一样, 谁也不理谁,分隔两地, 遥遥相望,之前分明是那么亲密的两人,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这还是第一次, 收到来自那个少女故乡的信。
但远方而来的鹰带来的不是恋人亲昵的情话, 而是死的讯息。
信是沈离拆的, 看完之后他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一遍遍看着那几行字, 死死盯着, 像是魔怔了一样。
半晌后沈离才抬起头来,朝着段流云淡淡道:“苏恒来信说苏楣在北地遇袭了,下落不明。”他仍然尽力稳住情绪, 只是眼尾一抹泛起的红色出卖了他, 哪里有以往半点不动声色的温雅模样。
明明说话的声音不大, 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柔和的, 却让人觉得他像是一头隐忍的兽,徘徊在爆发的边缘。
“即刻出发去北地。”沈离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走向了厅堂。
段流云讶异地“啊?”了一声,随即便反应过来,担心地看向沈离远去的背影, 颇为忧愁地叹了口气。
他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心有执念,对于谋大事者来说是动力,但是若是对某件事情或者某个人太过执着,也是上位之人的大忌。
物极必反,过刚易折,执念太深也不是什么好事。
苏楣是沈离一步步往前走去的动力,却也会是他最大的软肋。
段流云之前也想过会不会有人拿苏楣当作沈离的突破口,但是苏楣那姑娘的身份摆在那里,再怎样也不会有人拿她来威胁沈离。
但是他唯独没想过若是苏楣死了,沈离会是个什么样子。
如今他亲眼看到了,没了那姑娘,沈离整个人就乱了方寸,失了魂魄一样。
但是现在还有一丝希望撑着沈离。
越接近北地,风雪便越发大了起来,风在外面呼啸,透过马车的缝隙丝丝缕缕的寒意渗透了进来。
段流云原本靠在马车里的小榻上闭目养神,一会儿后还是没忍住,睁开眼睛看向沈离,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委婉地开了口:“北地如今已是天寒地冻的,听说这几天风又大,晚上在外面待一个时辰怕是就去了半条命。”
更别说苏楣已经失踪了将近三天,此刻怕是凶多吉少,活下来的希望渺茫。
“而苏小娘子遇袭的地方方圆百里都荒无人烟。”他放轻了声音,但是仍是清清楚楚的。
沈离仿若未闻,垂着眸子看着手中一卷书,认真专注,随着他鸦羽似的睫毛抖了几下,上面泛了一层幽幽的冷光。
半晌后他才翻了一页书,纸张摩擦发出好听的沙沙声,沈离淡淡开口,语气平平里却透着一股子偏执:“我知道,但是我就是要亲眼去看一看。”
“哪怕是死了,我也要找到她的尸首。”
沈离眼神幽幽冷冷的,抬起眼来,却只扫了一眼段流云之后目光便落到了他身后,像是在走神。
从外面透过来的光落到他眼中,越发显得他像是鬼魅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似是梦呓一般轻声开口。
语气柔软,眉眼微弯起来,眸中含着水色,像是在说什么情话。
“便是成了一具骷髅,我也要她在我怀里。”
无人可将她带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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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公子的信比苏恒的稍稍晚了一步,准确地说,是晚了两天,恰好错了过去,彼时沈离一行人已经在那茫茫雪山之中找了整整两天。
正是凛冽的寒冬,大雪又下过了几场,新雪覆旧雪,这样寻人其实很没意义,徒做无用功而已,毕竟谁也不知道苏楣是否就被埋在脚下的雪中了,或者更进一步说,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她的死了。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个事实,但是没人点破这个事实,这样无用的寻找对死人来说确实没什么用,但是对活着的人却是慰籍。
段流云却不能不劝:“沈离,不能再找下去了,我们带来的干粮已经撑不下去了。若是真想找只能等来年春天雪化的时候再来。”
风雪一刻不停,裹挟着冰雪往人脖子缝里钻。
“至于北地……”他语焉不详,低低道:“我们之前不是早就商议过?迟早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段流云沉默了一下,虽然觉得这个理由不是很靠谱,但还是试图劝说沈离。
“既然她沉睡在北地,那就把这个地方归入你的名下。”话里明显默认苏楣已经死了。
沈离没听进段流云的话,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有种在做梦一样的感觉,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茫然若失地抬头去看远处的一片白,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白色。
他一连几天没怎么正经地睡过觉,头发凌乱,脸色也不好看,落拓又憔悴。
听闻段流云的话怔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但还是不怎么清醒,眨了几下眼后,低低问了一句:“她睡着了?”随即就放轻了声音,说出的话仿佛在舌尖上绕了绕,缠缠绵绵的意味。
“那就小声些,莫要吵她,她醒了要发脾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