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瑞丰年, 今年的雪下得这样大, 明天肯定能有个好收成。
齐老头嘟嘟囔囔的,他刚刚从地窖上来, 拍了拍身上落的雪,弯腰把从地窖拿上来的白菜拎起来, 顺手又把屋檐下挂的一串红红的辣椒给摘了下来。
老婆子说饿了,他得去给做饭,三个儿子去外面做工了, 得过几日才回来。
饭菜简单地很, 甚至称得上简陋, 就是煮的白菜, 还有几个烤得松软的红薯。
但是齐老头很知足。
“我都没想过这辈子还有一日能吃饱饭。”齐老头咕噜噜地喝了一口汤, 满足地叹息道。
他们是靠土地吃饭的, 但是土里刨不出食来,撒把种子下去,精心侍候, 也不知道长出来的能不能比撒下去的多。
边境还不时有蛮人来袭, 前两年这附近的云坞还曾经被屠了城。
齐老太婆瘪着嘴, 埋怨他:“你这人, 就是过不得好日子,吃饱饭能说是过好日子?得吃好才是好。”
“我们有个好的州牧,会越来越好嘛。”至少能让人有个盼头了。
他们这里来了一个心地好的州牧,不像是之前几任,只会搜刮钱财, 然后等蛮人来的时候就逃跑。
他们的新州牧会教他们用新的农具,会让他们种能吃饱的红薯,会给他们棉花做御寒的衣服,还会给他们减免赋税。
“我看现在的那个州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齐老太婆唠唠叨叨的,“听说要征兵?又要强拉着人去送死。”
前几任州牧都征过兵,去意思意思抗击一下蛮人,基本都是有去无回。
齐老头拿起一个红薯,皮也没剥,直接咬了一口,斩钉截铁:“州牧大人要是征兵的话,让大娃二娃都去。”
****
“今年冬天好像比去年冷。”段流云披着一件黑色鹤氅,揣着一个小手炉,全副武装地窝在屋子里,说罢看着书桌上一堆要处理的公文苦了脸:“哎,沈离你说,我要不要去信一封把大师兄哄出来?”
缺人啊!鄞州太穷,找个会认字的都不多,班子根本就建立不起来,他天天都要忙疯了。
所以段流云一直想着建个政务厅,自己喝喝茶看着手底下的人处理公文就行了。
幸亏他年轻时爱结交个朋友,这不,立刻就派上用场了,邀人来鄞州玩一玩然后就哄着人家留下了,那几个墨家弟子就是这么坑来的。
但是到底还是不够。
负手站在地图前的沈离这才转过头去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师兄古板教条,忠于这江山,怕是与离所谋之事冲突。”道不同不相为谋。
忽闻外面有人来报,来人带着一身凛冽寒气,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半跪在下首禀告:“主公,线人说幽州苏家少主去了北地。”
“北地?”沈离微蹙了眉,抬头看向来人,“她去北地做什么?”
“这个……属下不知。”
段流云挥挥手示意来人下去,而后懒懒出声:“可要去见一面?”北地离着云坞也算不得很远,“反正原本就得去北地一趟,不是么?”
“说起来,你们也有两年多没见了,竟是连信也没通过一封。”
“没什么好说的。”沈离别过头去,状似专注地复又看着地图,“总归能见到。”
其实有许多话想与她说,信也是写过的。
只是下笔的时候也不知道写什么,只絮絮叨叨一些琐事,写完自己看过一遍又怕她看过觉得唠叨,写完之后到底一封都没寄出去过,日积月累,写了厚厚一沓纸,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小木匣子里。
纸短情长,他把情连同那些纸张一同尘封在木匣中。
还是待来日见了面,细细向她道来。
也不知她现在是何模样了,也许长高些了?之前她就对身高一直耿耿于怀,成天碎碎念着说要长得比他高,沈离想到这里,眉眼柔和了些许,侧过头半抿开了笑意。
他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左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只是不怎么笑,肃着一张脸。
面上惯常不动声色,让人琢磨不透,带着少年老成的沉稳,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静。
唯独只有一个姑娘能让他透露出几分人气来。
段流云一见沈离如此,就知道他八成又是在想那苏楣苏小娘子了,也不打搅他,悄悄退下了,掀了帘子出去的时候忽地想到一件事。
还是沈离刚刚到青岩先生书院的时候,彼时沈离年纪尚小,初初被青岩先生带回来,不大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整个人锋利地像是未有刀鞘的利刃。
段流云见沈离的第一面就直觉这少年非池中物,他天性好玩儿,便时时注意着,后来便惊觉沈离已经暗中开始发展自己势力了,而后便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乱世初现,他也想搏一搏声名,试问天下文人,哪个不想一展宏图呢?一身学问总得有用武之地。
但是要追随的主公人选却怎么也定不下,段流云不爱被束缚,天生不拘小节,也曾当过世家的门客,只是总觉得不被重用,而且是被坑,挑来挑去,最后选中了沈离。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沈离够聪明,不刚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