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绛也好,吕公著也罢,都是老于庶政的老臣。
对蚕盐的蜕变史和其在地方上的具体情形,只会比赵煦更清楚。
所以,两位宰相在对视了一眼,持芴而拜:“陛下,蚕盐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伏乞陛下明察……”
赵煦微笑着,看着两位宰相。
他在殿上居高临下,看的仔细。
两位宰相在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瞥了瞥坐在了殿中一角,那屏风后的范百禄身影。
显然,他们是在忌惮在场的起居舍人。
这可不行!
赵煦于是决定给他们加点料。
景佑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两位宰相只是想到这个可能,就浑身颤抖。
顿时,两位宰相的内衣都湿了。
为了挽救财政危局,当时的朝廷,开始大量征税!
景佑之后,大宋岁入,开始飙增。
他们现在只知道一个事实——小官家想解决蚕盐钱的积弊。
然后就是在景佑四年,元昊叛宋自立,拉开了延绵至今的宋夏战争。
两位相公,难道忍心看着自己父亲的名誉受污?甚至被人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他们可不会知道,蚕盐钱会跟着大宋王朝一起灭亡。
两位宰相顿时就低下头去。
然后,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那位依然在微笑着的少主。
但到那个时候,在朝廷里主政的,就肯定不是他们了。
其后,黄河不断决口、改道,并延绵至今。
而在这些历史大事的背后,藏着一些魔鬼的细节。
同时,韩亿在景佑四年,拜参知政事,进入东府,与吕夷简搭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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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加着天灾和战争,大宋财政陷入崩溃。
这就是在威胁,同时也是在敲打。
赵煦微笑着,看着韩绛和吕公著两人,嘴角微微翘起来:“朕若没有记错的话……”
这蚕盐钱败坏,就是发生在吕夷简、韩亿两人在朝的时候。
等官家长大了,也肯定会着手解决的。
是当时事实上秉政的宰相。
而吕夷简,吕公著的爹。
赤裸裸的威胁!
因为官府只差没有将他们孩子嘴里最后一口粮食都给抢走了。
韩亿,韩绛的爹!
所以,赵煦的话一出,韩绛也好,吕公著也罢,都是脸色一变!
威胁!
他开始威胁起来:“蚕盐法败坏,约是在仁庙景佑年间……”
一度超过了一万万贯!
日益走高的财政收入背后,是天下无数百姓的哀嚎。
换而言之……
比如说,从天圣到景佑,吕夷简长期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先后拜集贤殿大学士、昭文馆大学士。
他们现在就算拦下来了。
韩绛和吕公著自然听得懂赵煦话里话外的意思。
搞不好都可能是他们的政敌甚至是仇人的后人。
两位相公,难道希望这个事情留给后人处理吗?
蚕盐的败坏,就是在这样的局势下发生的。
甚至可能把这个事情的责任,全部推给两位相公的父辈。
赵煦瞧着,适时的将话锋一转,道:“自景佑迄今,已有数十年……”
“朕以为,此弊已不可不除……”
“以免遗祸子孙,为后人笑……”
先是黄河在景佑元年决口,开启了大宋的天灾纪元。
“朕查过崇文苑里的文牍……”赵煦轻声道:“对蚕盐钱的败坏由来,稍微了解了一下。”
后人恐怕不会为尊者讳。
这些人,恐怕会很开心,借着清除积弊的理由,放心大胆的给他们的爹的头上泼脏水,将历代以来的问题,全部推给他们的爹。
事关自己爹的身后名和历史评价。
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孝道,可是士大夫最核心的价值观。
良久,韩绛颤抖着声音,说道:“圣明无过陛下……”
吕公著也在深深吁出一口气后,持芴俯首:“圣明无过陛下……”
压服了两位宰相后,赵煦就欣慰的点点头,动情的说道:“得两位相公之助,这蚕盐积弊,朕以为定可荡清!”
两位宰相动了动嘴唇,心说:“陛下,您嘴巴子一动,罢废蚕盐,倒是轻松了……”
“可天下州郡官府怎么办呢?”
作为积年老吏,他们太清楚,蚕盐钱一旦罢废,后果是什么?
后果就是,地方官府将因为缺钱,而无法做事。
因为蚕盐钱和商税的过税以及王安石变法增加的宽剩钱,就是如今大宋天下州郡为数不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收入,也是他们维持自身运转的主要经费。
朝廷固然可以嘴巴一张,取消掉蚕盐钱。
可地方上很多事情,从此就没有办法做了。
于是,地方为了做事,就只能临时征税。
而大多数临时征税,在最后都会随着时间演变,成为苛捐杂税的源头。
这反而会加重百姓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