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安慰着别人,说:“…恶鬼已除,再也无法危害人间,只要在此吸收日月精华,风化七七四十九年,廖家祖坟日后必会成为风水宝地,福泽子孙绵延百年。”
都是鬼扯!都是哄人的瞎话!头颅上空洞洞的两个黑眶,总是让她回想起廖花儿临终前望向她那深深的一眼。
廖小妹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愿看那在雨水中飘零的头盖骨,任凭母亲将她的身子缓缓地掰了过来。
一口温温的暖水被喂进了她的嘴里,廖小妹闭着眼睛,却尝到水中古怪的涩味。
她缓缓睁开眼睛,白色的瓷碗里装着透亮的水,本该清澈的水里却浮着星星点点的黑灰。母亲对着她怪异地笑笑,露出难得的温柔:“快点喝吧。你就是
中了邪了,才这么不听话!我从阎王殿里请来符灰水,好好喝一点,以后就好了!”
她怔怔地愣了两秒,终究还是麻木地接过碗,一点点地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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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二十年过去,廖小妹的身边站着丈夫,身后跟着小小的女儿,那些曾经的熟悉的面孔,如今都变成了祖坟上一个个土黄色的坟包。
可是今时今日她站在这里,二十年前的记忆纷涌而来,她却依旧无助地好似当初那个瘦弱的女孩。
什么都没有改变呢。一样的瓢泼大雨,一样的披麻戴孝,一样的嚎哭的人群,一样麻木地走在田埂中。
廖小妹抬头看着天空,看见了一样黑暗晦沉的云朵。
“落棺!”远处有人喊。
送丧的人群骤然爆发一阵哭声,仿佛越是哀戚,越是能证明自己的纯孝。
廖小妹的脸上挤不出一滴泪水,只是深深地埋下头。
人群渐渐散去。丈夫老黄担忧地看着她,小声说:“你要不舒服,咱们就早点回去吧?”
廖小妹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还想陪我爸再待会儿。”
天色渐渐暗下。最后一个人影慢慢消失在田埂上,白色的纸花洒在土黄色的地上,又被雨水浇成了一滩烂泥。廖小妹一步一步朝前走,终于走到了那个她很久很久都没有敢直视一眼的地方。
廖花儿的头盖骨依旧放在那里,放在一块鲜红的盖布之上。
一串铜钱垒在森森白骨上,远看可怖,可是近看,却让她觉得有点可笑。
“早该做这件事了。”廖小妹低下头,轻轻伸手,将那块白骨拿在手中。
风吹日晒二十年,她本以为那块白骨应该薄脆得一碰就会碎裂,可是拿到手中却十分惊讶地发现那头骨触手温润光滑,像是白玉雕琢成的一样。
“走吧,我来给你讨个公道!”她拿起地上的红布,包在头骨上,一步步朝村后的阎王殿走过去。苦涩的符灰水的味道在口中荡漾,却比不过心里的痛苦和不平。
一人多高的黑色的包公像矗立在阎王殿的正中央,在黄昏的雨水中,仿佛与黑暗融成一体。
廖小妹直直地看着殿上的阎王爷,狠狠地将口水吐在了案桌上。
“为何天道不公?为什么阎王爷不公?你到底长没长眼睛,看不看得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廖老三没有恶报?为什么我父亲不主持正义,却能在换来今日寿终正寝的“喜丧”一场?”
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有太多太多的不公。
阎王爷头上金光闪闪的冠冕仿佛是一个笑话,嘲讽地看着无能为力的她自己。
“可笑吗?!”廖小妹一脚踏上桌案,掀开金色的冠冕,怒吼道,“你是非不分!还说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识人不清,你不让好人有好报,配写什么善报恶报远报近报终须有报!”
她把头骨啪地一下砸在了阎王像的头顶,将冠冕扣在了上面;想了想,尤嫌不够,又伸手去拽阎王爷手里拿着的生死簿。
黑底白字的生死簿被死死塑嵌在阎王爷的腿上,廖小妹满手湿滑,拽了两下没有拽动。
她泄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桌案上,身子往后一靠,后背一阵戳痛。
廖小妹回过头,这才发现后背戳痛她的,是阎王爷手里握着的...那支判官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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