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睡得那么熟,又不忍心推开他,慢慢放平呼吸,睡着了。
殊不知,在她睡着后,怀里那“睡得很熟”的颜千澜却悄悄睁开了眼,眼底闪过了一抹得逞的狡黠之色。
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颜千澜滋溜变出了尾巴,偷偷将她松松圈着自己的手往上推了推,小脑袋往她怀里钻了钻,这才满意,窝着不动了。
毫无疑问,化作人形后的颜千澜,比以前要好养得多。皆因他的心智已随身体直接跨越到了五六岁的年纪,不再是从前的奶娃娃了。而且有什么都可以直接沟通,宁婧再也不用透过那张毛茸茸的狐脸,去揣摩他的心思了。
在妖怪里,化作人形便等于上升了一个等级,理应变得更独立。有不少妖怪都是这时候就开始独自生活的了。可颜千澜不仅怕黑,还仿佛比以前更爱撒娇、更爱粘人。
此处指的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依赖。狐狸的聪明机敏在颜千澜的身上表露无疑。他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学会了修炼内丹,隐藏狐耳,穿衣梳头洗漱沐浴都自己来,认字认路也很快,甚至还会帮宁婧整理书本,让她十分省心。
药庐里多了一个小孩儿,不可能一直瞒住外人的眼睛。好在,只要颜千澜藏好狐耳,别惹出大事以招来天师的注意,被发现是妖怪的可能性并不高。宁婧便对外说,这是她在采药的途中捡到的流浪小孩儿。
鉴于药庐老翁也做过类似的事,众人倒也没有怀疑,只是打趣,说药庐这地方还真是神奇,连续被捡回的两个孩子竟都是如此好看的人儿。
城南那些个总是成群结队在街上跑的孩子们很快就发现了药庐新来了一个小仙童。别看他们年纪小,其实都会分辨美丑,一个二个都想把颜千澜纳入小弟的人选里。
孰料,颜千澜却似乎兴趣缺缺,不爱和同龄的人类孩子玩儿。平日做得最多的是,要么就是搬张凳子坐在宁婧旁边翻书,或是在纸上乱涂小人,要么就是去湖边喂鱼,或是让宁婧说故事给他听。
转眼,四季流转,便又是一年时光。
颜千澜每隔一年便会化一次形,如今,第二次化形也快到了。此次,不论是容貌、身高,还是心智和性情,他都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少年,可以说是一次质的飞跃。
宁婧觉得,一个喜欢抱着自己撒娇要听睡前故事的小东西,在一夜之间变成比她还高的少年的情景,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过,“才出生两年就赶上了一个人类十几年的成长”这种恐怖的速度,在妖怪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得放平心态。
第二次化形前,颜千澜再一次从小童变回了狐狸的模样。估计是因为这次要跨越的年龄更大,颜千澜疲倦虚弱的程度更胜上回,连最爱的鸡腿也不吃了,最后几日,甚至滴水不进。
四月初,一个温暖的春日清晨,颜千澜的第二次化形终于姗姗来迟了。
那日天气晴好。宁婧早上起床后,去湖边打了点水。提着木桶回到药庐时,忽然听见了一阵低弱的猫叫声,意外地抬头看去。
清晨耀目的暖阳穿过了墨绿的树叶,照得她的瞳孔微微缩小。只见那粗细不均的枝桠间,趴着一只黄瞳的黑猫,似是还很小,因为贪玩而爬到了高高的树杈上。调皮是够调皮了,胆量却没有一起变大,见到离地那么高,就突然束手束脚,不敢下来了,害怕得不停在叫。
“小可怜。”宁婧喃喃,将提着的木桶放到了地上。
清水微微晃动,溢出的水珠溅落在地,漫湿了她的裙角。
这棵树长得可够高的,好在,墙垣的最底端嵌了一排凸出的泥砖。宁婧踩了上去,左边的手肘趴在了墙上,右手竭力往上伸,又踮起了脚,却还是差了一截的距离。看来还是得搬张凳子出来了。
便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身后靠上的地方,忽然响起了一个带着笑意,十分悦耳的少年声音:“姐姐,不如让我来吧。”
乍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宁婧手一顿,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心头一紧,慢慢地回过了头。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静静站在她身后。
眼含秋水,眉眼魅惑。
似是清晨刚起不久,长发未束,只披了一袭简单松垮的白袍,却绽出了颠倒众生的千般颜色。
与之四目相对,宁婧的心里,此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怪不得,在千古无数的传说中,狐妖的人形,皆是倾城绝色的美人。百闻不如一见,传言果然有其道理。
这才是颜千澜第二次化形。难以想象在修炼成大妖时,会是何等风华。
若是妖怪都是这种妖孽的模样,宁婧似乎也能理解民间的话本里,那些被狐女迷惑以至于丢了心魂的书生的心情了。
颜千澜似乎没有洞察到她刚才在一刹那间流转的思绪,说完了方才的那句话,便十分自然地向前了半步。
宁婧站在矮墙上,视线的高度与他的锁骨平齐。看他靠近,心头竟兀自跳了跳,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步,让出了位置。
颜千澜没有在意她条件反射的躲避,抬起了手。
他生得高挑,站在平地上就比方才的她要高上不少,轻而易举便托住了摇摇欲坠的小猫的身体,毫不费力地将它弄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