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得更明白一点,宁婧把颜千澜抱到了桌上,自己也站了起来:“冯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宁姑娘!”冯元止住了她的话头,从怀里取出了小汤盅,呵着白气,笑眯眯道:“这是我娘亲手炖的竹丝鸡汤,我特意带来给你的。天儿这么冷,喝点汤水暖暖身比较好,我娘也想你尝尝她的手艺。”
一盅汤确实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而且他这话说得,仿佛不接受就是辜负了老人家的心意。宁婧略一迟疑,冯元已不由分说地将汤盅往放到了她的桌面上。汤盅压到了宣纸的一角,留下一个半圆的水痕。
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影子扑来,冯元忙缩回了手,却还是来不及,手背一阵火辣辣的。定睛一看,原来是宁婧养的那只白狐跳到了桌子上,抓了他一把。
被他一看,这白狐还分毫不惧,冲他凶悍地龇牙炸毛,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威胁声,前爪的指甲全都伸了出来,在不安分地刨着桌面,似乎还想扑上去再来一下。
在早些时日,颜千澜还只是一团轮廓不甚清晰的圆滚滚毛团,如今已显露出了更明显的狐狸特征,身形优美,尾巴蓬松,护心毛柔软,杏仁似的大眼睛微微上扬。即便是此刻双眸冒火,做出了挑衅攻击的姿势,也并不狰狞,只让人觉得漂亮神气。
宁婧一惊,连忙制止道:“球球,不能抓人!”
颜千澜被她一喝,忿忿地落下了跃跃欲试的前爪,满脸都是不服气。
“冯公子,真对不起。”宁婧忙跟冯元道歉:“你把伤口给我看看吧。”
冯元立刻大度地说:“没事,没事,这点划伤不算什么,小动物调皮也很正常。”
宁婧摇头:“冯公子,你有所不知,野生小兽也许会带有你看不见的脏污之物,被它们抓伤后,若不及时清洗和上药,后患无穷。”
颜千澜本就悻悻然,此刻听到她居然跟眼前这个讨厌的外人说自己的身上脏,在难以置信中,陡然升起了一种夹着深深委屈的恼怒。
“好,那就劳烦宁姑娘了。”冯元笑得好像自己捡了大便宜,忙不迭坐了下来:“其实我娘亲的手艺不错,你喝完这盅汤,下回我再带点别的给你。”
他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便在空气中炸开了。好端端放在桌子上的瓷汤盅竟被颜千澜推到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香喷喷的汤汁四处流动,还冒着袅袅的烟气。
冯元惊呆了,他才提起汤盅,这明显对自己有敌意的狐狸,就立刻把汤盅弄翻了,简直就像会听人话一样……一丝快得捕捉不住的怪异在他的心底掠过,却来不及往深处想,便被宁婧站起的动作打断了。
宁婧站了起来,沉了脸色,语气明显比方才严厉了很多:“球球,你这是做什么?!”
颜千澜的背影僵了僵,回过头,又气愤又哀怨地望了她一眼,便像一道旋风般跃下了起,负气地跳了出去,一下子就不见影子了。
……
黄昏,天空下起了小雪。偃春的天色暗得很快。荒僻的竹林就更加安静,仿佛都能听见雪絮絮擦过叶片的声音。
在竹林中,溪流上游的一座小亭里。黑暗之中,蹲坐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尖尖的耳朵耷拉着,总是左右甩动的尾巴也垂了下去。他实在太矮了,在积雪厚的地方跑动时,身上的白毛都沾了雪水。不一会儿,就已经凝了一层薄霜。
在昏黑的林间小路上,一盏明亮的兔子灯在夜色中飘摇,引领着一抹熟悉的身影,翩然来到了颜千澜的身后。
宁婧提着灯,在亭子旁蹲了下来,看到黑暗里的这只背对着她,不肯回头的湿漉漉的小家伙,有气也生不起来了,无奈道:“球球,如果我不来找你,或者我找不到你,你就打算一直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了么?”
这座亭子,是宁婧采药必经之路的一个歇脚点。颜千澜逃出了屋子,四处都陌生至极,也无处可去。除了这里,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果不其然,这小家伙就在这里坐着。
听见她的声音,颜千澜似乎想回头,又强行忍住,端着小脾气。
宁婧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将他转了过来,摸了摸他冰凉的小爪子,有点儿心疼,将他裹到了自己带来的一件厚衣裳里:“球球,你知道我为什么冲你生气吗?”
颜千澜眼眸有点儿闪烁,悄悄窥探她的脸色。
宁婧自顾自地说:“你捣蛋抓伤了无辜的人,自然是其中一个原因。我对冯元无意,可不代表我希望他被你抓伤。你忘记我教过你的事吗?在别人没有伤害你的时候,你也不可以去攻击他人,尤其是与你无冤无仇的无辜之人。万事全凭自己的心情好坏来行事,和那些恣意妄为、逞凶斗狠的恶妖有什么不同?”
凡是为祸四方、闹得人间不得安宁的妖怪,大多都是因为自小未曾受过管束,才会养出那种无法无天、凶残粗野的性子。即使修炼出了逼真的人形,本质也还是茹毛饮血、视生命为草芥、视道德戒律为泥尘的野兽。
颜千澜顽皮是顽皮,天性却非大奸大恶之妖。宁婧不希望他会变成那样的妖怪,自然一有不对劲的苗头,就要让他改过。
颜千澜闷闷不乐,蔫蔫地听着她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