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朦胧的阴森感,视野不太清晰,天也几乎黑透了。
宁婧白净的五指紧了紧灯笼的竹竿,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终于听到一阵有别于雨声的哗哗的飞泉激石声。
溪边终于到了。宁婧精神一振,抬手拨开了拦在眼前的一簇狭长的竹叶。冰凉的水珠流过她的手背,滑落在了松软的泥土里。
举灯往溪边的空地一照,她却是一下子就怔住了。
并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也不是发现了簪子的下落。而是因为,溪边的那片滚满白色小碎石的浅滩处,竟搁浅了一个四四方方、盖子合紧、色泽斑驳的旧藤箱。
在她离开时,大约一个时辰前,这里分明是还没有任何东西的。
众所周知,用藤条织就的容器很轻,被流水随意一冲,就会打着转儿飘走。然而此刻,不管溪水如何冲刷涌动,这个藤箱都纹丝不动,显然是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将它压住了。
宁婧疑惑地走近,在藤箱前蹲了下来。
灯笼的光照亮了周围一圈地,这才看见,藤箱上斑驳的花纹,似乎不是藤蔓原有色泽的自然变化,而是某种黑乎乎的液体喷溅上去后,又干涸了的痕迹。
这是什么?
宁婧压低了身子,凑近了些许,好奇地吸了吸鼻子。一阵淡淡的腥味就这样飘入了她的鼻窍。
宁婧的脸色遽然一变,条件反射地直起了上半身,往后退了些许。兔子灯被身体的动作带得晃了一晃,焰光噗噗忽明忽暗,一如她此时此刻,“砰咚砰咚”声跳得飞快的心脏。
这些深色近黑的痕迹,竟然都是风干了的血!
那么,这藤箱里装的,会是什么东西?
宁婧的手臂泛起细密的麻意,生出了一丝恐怖的猜想,目光落在了藤箱外侧的扣子上——此乃最常见的那种麻绳结锁,从外侧扣得紧紧的,无法窥探内部是何物。
此时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不起眼的粗粝绳结的内侧,竟掠过了一丝黯淡的银芒。
踌躇一番后,宁婧终究没有敌过自己神差鬼使的好奇心,将兔子灯稳稳当当地放到了旁边一块平坦的石头上,轻轻用二指捏住了绳结。
说那迟那时快,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绳结上那道黯淡的银光倏然亮起,刺得宁婧眼睛差点睁不开。璀若闪电的银光一闪过后,便如同有了生命,钻入了她因为受惊而凝滞了一瞬、已经来不及缩回的指尖中。
它携着温厚的灵力,在她的四肢百骸中钻动、蔓延,最终上冲,笼罩住了她的神元。
宁婧在眩晕中低吟了一声,捂着发胀的太阳穴。双目昏花一瞬后,一些断断续续、凌乱吵杂的画面突然充诉在了她的脑海里。而且还在不断地跳转。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宛如记忆碎片的画面终于在她的脑海里从头到尾地过了一遍,彻底消失了。宁婧缓慢睁开的双眸难掩错愕,额角已沁出了冷汗。
方才的一切,并不是她的幻觉。
这道钻入她身体里的光,是一缕来自于狐妖的灵力。
说起妖怪,追溯到数百年前的洪荒初期,九州就已经有他们的身影了。那时天地混沌,妖怪横行于世间,时常滋扰人类。收妖天师却很稀有,实力也不足以和强悍的大妖对抗。
时至今日,则是风水轮流转。民间能人异士数量剧增。妖怪的势头则回落不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的天地灵气日益稀薄。拜此所赐,妖怪不但修炼速度减缓了,在化作人形后,个体力量也失色了不少。洪荒初期的那些翻手即可掀百丈巨浪蔽日,覆掌又可引万顷雷光下凡的一方大妖,要么就已经得道成仙,要么就不知所向,在今日,已是凤毛麟角,再难重现了。
宁婧所碰到的这只在绳结处留下灵力的妖怪,修为倒是不差,本体乃是一只五百多岁的母狐。
三天之前,母狐在巢穴附近遭到了数只觊觎她的内丹的狼妖袭击,受了重伤。巢穴里的几只才出生了两个月的小狐狸,也不幸地被狼妖咬死了。
深知自己在劫难逃的母狐,拼起最后一口气,暂时甩开了紧追不舍的狼妖,将唯一幸存的小狐装入了藤箱里,并耗尽最后的灵力,在绳结上留下了托孤的遗言。
母狐无法预见,随湍急的河水漂走的藤箱最终会去到什么地方,又会被什么人捡到——也许是农妇、村夫之类的普通人,也许是和自己一样的妖怪。她恳求捡到小狐的人好生善待他,凝结在绳结上的灵力,便是留给收养者的报答。
若打开绳结的是妖怪,得到了母狐的道行,妖力自会增强。若是神智未开的普通畜生,也会被这道灵气催化成精,拥有抚养能力。
宁婧是人类,腹中没有运转灵力的内丹。这道灵力入体后,没有可以接住它的“容器”,仅有十分之一左右被吸收了,其余都逸散了,十分浪费。不过,仅靠这一丁点儿的灵力,她的寿元也已经延长了二十年。
与长生的妖怪不同,肉|体凡躯的人类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规律。前者或许会对区区二十年的寿元不屑一顾,可对凡人来说,这已经是一份想都不敢想的大礼了。
宁婧怔然坐在地上好半晌,将母狐的遗言囫囵地消化掉,才渐渐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