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来的皇子们,一直在帐篷里跪到半夜。
六皇子一直无声无息的掉眼泪。
躺在榻上的那个男人,是六皇子从五岁期盼到十五岁的人,母妃失宠的痛苦,让六皇子一度暗暗发誓,自己以后心里也会对父皇冷落,这样才公道,只在表面上遵守孝道而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幼年时期,父皇短暂如昙花绽放的疼爱,此刻针一样扎在六皇子心上。
他突然想父皇偏心就偏心好了,只要能万寿无疆。
四皇子一直在照顾几个兄弟,每隔一会儿,就轻手轻脚起身,去挤手巾给三哥擦泪,劝三哥保重身体,稳住大局。
七皇子始终处在一个迷茫又焦虑地状态。
这种没有经历过的焦虑,开始限制他原本就存在缺陷的交流能力。
几个哥哥跟他对话时,他都低着脑袋,仿若未闻,只时不时焦虑地啃一啃拇指指甲。
六皇子搂住弟弟,试图缓解他的焦虑,却能感觉到七弟已经彻底把灵魂关进了身体里,像回到了小时候。
这是很久没发生过的事。
七皇子刚学会走路,到会说话那段时间,经常会处于这种状态,他的灵魂好像始终跟周围的人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壁,偶尔也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透过双眼观察周围,但并不融入。
这样的疏离和排斥,让三皇子一直大为恼火,觉得幼弟对兄长不敬,所以经常故意威吓年幼时的七皇子。
那时候的七皇子还没找到进入这个世界的入口,也不懂的如何示弱和求助,遭受欺侮后,只会更加疏远这世界。
大皇子每次发现三弟欺负幼弟时,都会呵斥阻止,可事后,他却完全得不到这个胖胖的小家伙任何回应。
以为这幼弟天生不爱与人亲昵,大皇子也没太在意。
直到有一天晌午,十五岁的大皇子挨了父皇的训斥,坐在后花园凉亭,郁郁不得志地盯着池塘发呆。
忽然感觉左手边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往自己手掌里钻。
痒痒的。
大皇子低头一看,就发现两岁的小胖崽正鬼鬼祟祟地用小胖手指,朝他手掌下,戳进了什么东西。
大皇子缓缓拢起手,抓住小家伙偷塞的东西,抬手翻开手掌,发现是一颗被啃了一半的蜜饯……
他一脸纳闷地低头看向胖幼弟——
两岁的七皇子仰着小胖脸看着大皇子,抬起小手抓一把空气,往自己嘴里塞,然后小嘴一嘟一嘟地做吮吸动作,示意大皇子要这样享受他赏赐的半颗蜜饯。
大皇子哭笑不得,看了眼掌心半颗蜜饯,有点嫌弃。
哥哥心领了行不行?
可年幼的弟弟一遍一遍重复着教他吃蜜饯的动作,显然要他嘴也要领赏。
大皇子无奈地把蜜饯塞进了嘴里。
七皇子还不满意,小嘴一嘟一嘟,教他享受美味的秘诀。
大皇子忍辱负重,顺从地学着弟弟愚蠢的动作,嘟了两下嘴。
就是这一刹那。
七皇子张开小嘴,一直以来冷淡的漂亮眼睛,突然弯成两道小月牙。
他朝哥哥笑了。
大皇子的心,大概就是在那一刻被自家胖弟弟融化的。
那以后,大皇子有机会就会陪着弟弟。
渐渐发现,真心的陪伴与关爱,会让弟弟变得稍微像寻常幼儿一样活泼调皮,偶尔也愿意与人交流。
一年后,弟弟有了一个叫薛遥的小伴读,开始越发愿意跟人亲昵了。
六皇子已经记不太清七弟性格古怪时期的情形了,此刻七皇子渐渐疏离的神色,一下子让他记起了久远的那种感觉。
“七弟,别怕,父皇很快会好起来的。”六皇子小声安慰。
半个时辰后,皇帝又醒过来,这回终于养起了一点精神,开口问了句:“锦安回营没有?”
三皇子答话:“父皇不必担心,契丹使者翌日即将来营谈判,大哥若没落入契丹之手,咱们立即要求带人渡河搜寻。”
皇帝闭上眼,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了解大儿子性格,若是知道他遇险,太子肯定会第一时间设法营救,如今行踪不明,很可能昨夜已经遭遇不测。
已经没力气悲伤地皇帝此刻想起出宫前,那个外邦泊姨说的话——
“此战必定得胜,只是陛下与太子殿下不宜参战……”
这句被皇帝轻视的预言,此刻像轰鸣的雷声一样反复在耳边炸响。
因为泊姨近十年来再未准确预言过任何一件事,这句丧气话,皇帝根本没放在心里,倒是离开前随口调侃了一句:“太子剑术闻名天下,若是连他都败于契丹贼人马下,朕还有哪个儿子能担得起这万里疆域、百兆子民?”
那一刻,泊姨并不知道皇帝只是随意的调侃,还以为他真的在向自己征询意见。
对汐妃忠心耿耿的泊姨,并不清楚汉人立储的规矩,只想着若是能替主子的儿子谋下这大齐江山,未来又何须再求旁人的恩宠?
她几乎没太考虑,就颔首回答:“除了太子殿下,皇七子宁王若担大任,定能不负社稷之托!”
皇帝被她的回答说得一愣,想到这外邦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