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端着手稍加思忖,他想到了当初太祖高皇帝让建文君登基,结果不到四年时间,建文君就把江山给弄丢了,潞王真的登基,不过又是一个海昏侯而已,现在张居正的权势,可一点都不比当初霍光小。
尤其是奉国公戚继光,一旦失去了皇帝这个定海神针,戚继光就还是张居正的门下。
“可是皇长子今年才三岁半,大明刚刚经历了一次主少国疑,好不容易才挺过来的啊。”王谦感觉自己手都在抖,很简单,一个无法表达自己意见的孩子,对朝堂方方面面而言,都更加容易接受。
可问题是,没人知道,大明能不能再挺过一次主少国疑了,靠张居正的良心吗?已经靠张居正的良心挺过一次了。
当初杨博主动递出橄榄枝的时候,张居正没有接受,张居正若是接受会怎样?
王崇古坐直了身子说道:“陛下若是真的龙驭上宾,我就追随陛下而去,你呢,就上书致仕,这样一来,张居正就会放过咱们家了。”
“放弃抵抗束手就擒,指望张居正的善心?!”王谦对王崇古的规划不认可,王崇古真的没了,张居正下手才会肆无忌惮。
“那不然呢,你当你爹我活着,就能斗的过他?多少次了,赢过吗?不如指望他的善心。”王崇古一脸坦诚的说道。
王谦十分认同的点头说道:“那倒也是,爹确实没赢过。”
这一句话,好悬没把王崇古给气死。
皇帝去世,在古代叫做天崩,在万历维新这个历史转折的关键时期,陛下若是真的没了,那真的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皇叔朱载堉心烦意乱的将笔放下,他一直强迫自己投入到钻研万物无穷之理之中,但始终思绪混乱至极,他最近略有所得,本打算去跟陛下分享,可现在他看着面前的石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陛下若是没了,天下的儒学士就会把格物院生吞活剥,从解刳院开始,解刳院研究的是人的万物无穷之理,是最容易被攻破的阵地,皇帝都被解刳院给治死了,解刳院还会存在?
从解刳院开始,方兴未艾的格物致知,就会烟消云散。
朱载堉根本没那个能力去保住格物院,也指望不上万士和,万士和在反攻倒算中能自保就不错了。
在解刳院病房外,还有一个女人,那就是王皇后王夭灼,她已经擦干了眼泪,若是夫君真的走了,她会替夫君把没有的路走完,做个妖后又如何!
她清楚的知道,夫君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付出了怎样的心血。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豪赌,但王夭灼已经做好了准备。
“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王夭灼询问着大医官李时珍和陈实功。
李时珍和陈实功沉默了许久,还是李时珍开口说道:“就看今天晚上了,若是挺过去了,就没事了,若是挺不过去…”
王夭灼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白茫茫,大医官们一直不说,但现在还是把病危的确切消息告诉了皇后,陛下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没有什么办法了吗?”王夭灼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李时珍又是沉默了许久许久,才低声说道:“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
朱翊钧觉得自己睡着了,又觉得自己没睡着,大抵就是弥留之际,他居然看到了谭纶和俞大猷,这二位已经离世的重臣,似乎在焦急的说些什么,但朱翊钧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杀!”
朱翊钧终于听清楚了他们俩在说什么,谭纶和俞大猷在并肩作战,抵背杀敌,而敌人正是荼毒东南的倭寇。
战场的局势似乎十分的艰难,谭纶一个文臣,带着台州死士在奋力的冲杀,倭寇、亡命之徒、红毛番,甚至还有黑番在冲击着岌岌可危的战线,但谭纶和他带领的台州死士,死战不退,没有后退一步。
画面变得模糊了起来,喊打喊杀的声音都变得若有若无,朱翊钧没有任何的感觉,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思考已经完全停滞,只有空洞,他觉得困意频繁袭来,似乎有个声音,在用完全听不懂的话在劝他睡下吧,睡下吧,伱太累了。
“陛下,寅时三刻了,还有一刻就卯时了,马上就天亮了。”冯保和张宏根本不敢闭眼,甚至连离开都不敢,陛下一说话,冯保立刻搭腔,回答了这个问题。
陛下真的走了,朝中不论,宫里肯定要换一大批人,冯保和张宏能去凤阳种地那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渴,喝点水。”朱翊钧意识还是有点模糊,但他还是提出了诉求,是真的渴了,感觉身上黏糊糊的,似乎出了很多的汗。
“水!水!”张宏已经将水端在水里,用勺子递到了陛下嘴边。
朱翊钧抿了两口,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朕睡一会儿。”
冯保和张宏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陛下要是真的睡了还好,这要是一睡不醒,大明的天,就真的塌了。
没过多久,陛下平稳的呼吸声传来,让冯保和张宏不那么的担心,而大医官李时珍和陈实功就守在床前。
“情况怎么样?”冯保有点忐忑的问道。
“退烧了,退烧了,脉象平稳了下来,陛下,有天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