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体内,如一块石头般不断向光的深处落下去,直到万丈光芒号的尾迹拉成一条麦芒的刺针,从现实的正面钉到背面……
他们跌落,跌落,直到一阵奇迹般的颤动突然接住了他们。
就在克泰夏斯眼前,两束残影相互交织,两种矛盾又统一的事物相互重叠。一侧是王座的幽影,那些电烛的微光映出一座沉闷而庞大的、以管线为半个支撑主体的冰冷大型机械,其中撑着一些不可理解的东西,依附在活的尸身般的存在上,但远比那更加黑暗。
另一侧的影像叠加在王座幽影上方,并渐渐增强,激烈地占据了克泰夏斯眼前的感知。它远远超出了王座室肉体存在的束缚,乃至超出了时间和空间本身,凌驾在世界之上,又诞生自古老的、时间未曾开始的沧桑端点……
涟漪层层。空气中陡然充满了另一种通透乃至清新的气味,甚至带着晚风扫过雨后草地时特有的泥土气息,一些细弱的声音在他们耳边沙沙作响,那是灌木丛里窜出原始小型动物时的婆娑……
一条河畔居住着人类的河流,麦田滚滚地送来一阵作物的香气,村庄里的人声从住宅里一段段地追赶着飘来,有些口哨的声音拉得像晚间的风一样漫长……木舟从河流里过去了,银色的鱼在背篓里抽动地弹跳……
岸边坐着一个玩水的男孩,肤色偏深,黑色的头发半长而杂乱,挂着贝壳项链,衣服简朴而质地粗糙。他手里捧着一颗类似球体的东西,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水流从他腿边奔流而过,水里闪烁着残阳的光。
克泰夏斯低头看了看自己,他仍然穿着战甲,从战甲的缝隙里流出过度运用灵能带来的血痕。除此以外,他孤身一人。
“你是谁?”一道强大的想法出现了,它的出现就造成了时间的紧绷,这个想法直接闯进克泰夏斯的思维,他跌跪在地,脑海中炸出无数过于明亮的光点。
而后,时间放松开来,克泰夏斯挣扎着站起,最后他只是单膝跪着。
不知何时,男孩已经站在他身旁。他手里捧着一颗颅骨,无情地凝视着他。水从他潮湿的衣摆向下滴落。
“你是谁?”男孩又问了一遍,这句话锤击着克泰夏斯的心脏,但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痛苦。
“我是帝皇的战士,”克泰夏斯回答,法杖从他手里滑落,他勉强抓住它,“正在听阿扎克·阿里曼兄弟指挥,因为我们的父亲去世了。”
他为什么要用那种语气说出最后半句话,克泰夏斯想,喉咙里漫上来一股含恨的锈蚀味道,为什么?因为他已经知道这是谁……
他呼出一口气,略有战栗地与男孩漆黑的眼睛对视,这一个瞬间变得漫长而沉默。
“你是谁呢?”克泰夏斯问。
男孩的目光变得遥远,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捧着的颅骨,看起来十分困惑。
“我的父亲也刚刚去世,”男孩说,粗糙的手指抚摸着颅骨,然后将它捧起来,贴在脸颊侧面,似乎想要倾听颅骨能够发出的任何声音。他歪了歪头:“我的叔叔袭击了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那么做。”
克泰夏斯摇了摇头:“财富,或者权力。”
“这值得他杀死我的父亲吗?”男孩若有所思地问。
“我回答不了,”克泰夏斯找了一会儿合格的称呼,他的尝试失败了。“但你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外面有许多事情等着您。”
“我知道。”男孩仰着头说,却给了克泰夏斯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他把颅骨重新抱在怀里,站得笔直。
“您记得您是谁?”
“我不记得,”男孩的手抚上他自己的心脏,感受着那儿传来的跳动,“但有一千个人在同时劝我出去,告诉我我是一个领导者……我是什么的领导者?”
“人类。”克泰夏斯颤声回答,他给出答案时,身体里烧起一股惊人的恐慌。不能对任何更高的无形诸神顶礼膜拜……但他在做什么?
男孩用刚刚感受心跳的手触碰了他的脸颊,探索着他脸部的轮廓,很快克泰夏斯知道,他感受的是他颅骨的形状。
“但你不是人类,”男孩疑惑地收回手,“你们都不是。”
这句话不知怎地让克泰夏斯的意识轻轻一疼,无言的讽刺从他的意识边缘不甘地升起。“也许吧。”他说,“我们也不奢求您的指引了,但人类在等您。这是一个愿望。”
“那个名字是——的术士也这么说,”男孩冥思着,他口中吐出一个惊人的独特名字,一连串祷文或秘法般的古老音节,一个不同于“阿扎克·阿里曼”,但指代对象毫无歧义的名字,一个……真正的链条与束缚、火焰与潮汐般的真名。
男孩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他看着克泰夏斯的惊讶,眨了眨眼睛。
“可我要怎么离开这儿呢?”男孩接着问,“我只有这个村子,我只认识这里。”
这难倒了克泰夏斯,他的知识里组合出无数个或许相关的方法,没有一个完全适用——没有一条知识告诉他,要怎么带着一个……这是什么?人类之主的残片还是重生物?要怎么带着一个失去记忆的无形神明,走出时间的终点?
男孩看出了他的苦恼,脸上渐渐成型了一个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