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汴京城。
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掀起了一波“裁官讨论热”。
取仕减额,门荫改革。
接下来似乎顺理成章就应该施行“大裁官”了。
自真宗始。
大宋便出现了严重的冗官问题。
官衙臃肿、俸禄支出过多,吃空饷者越来越多。
庆历新政时,范仲淹主张施行:明黜陟、抑侥幸。
其实就是为了降低官员数量,提升官员质量。
但因反对者势力过于强大,开展没多久便名存实亡了。
自全宋变法以来。
虽有百日考成法鞭策官员上进,也使得一部分官员被淘汰致仕。
但只能称得上是小打小闹。
朝廷欲去冗官。
必须蓄大力,从合并官衙和裁减官职开始。
……
这几日。
汴京城的许多官员都盯着变法司。
想要看一看变法司将会出台一套什么样的策略,到底会是急如雷霆还是缓缓图之?
……
十月十九日。
秋风瑟瑟,天气逐渐转凉。
城中草叶,青绿转鹅黄,不断凋落。
官员们本以为变法司会趁热打铁,立即推行裁减冗官之策。
哪曾想没有任何动静。
一些官员,茶不思饭不想,急得团团转。
其实。
每一名官员心中都已非常清楚,自己有多大概率被裁掉。
为官政绩摆着,百日考成策的政绩摆着,自己对朝廷的贡献摆着。
若一直居于末尾,那定然会在裁减之列。
一些心情忐忑的官员还借着其他由头,去套了一番富弼、范仲淹、苏良等人的话语。
但得到的回复皆是:无可告之。
还有官员入禁中,没话找话,意在从赵祯的口里得到一些消息。
但赵祯回复是:一切以朝廷诏令为主。
赵祯此话,更是令许多官员焦灼不安,夜夜难眠。
生怕自己一睁眼就被迫致仕,变成平民了。
……
十月二十日,汴京城南。
夜微微凉。
一座外在看上去非常不起眼,但内在装修极为豪奢的宅院中。
一名年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只身坐在客厅内,面无表情地饮着茶。
此人名为崔宏。
乃是当下的祠部郎中,任三司户部判官。
其为官能力非常一般。
不为三司使王尧臣所喜,更是被王安石称作“户部隐形人”。
得益于吕夷简学生的身份,前几年官运亨通,才做了三司户部判官。
再加上有个“敦厚务实”的名头撑着,才未被降职外放。
而今。
他隐隐觉得,若朝廷真欲大势裁冗官,他定然会被裁掉。
这时。
一个身材肥胖、也是年约四十岁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其看到崔宏后,环顾四周,疑惑道:“崔兄,怎么回事?今夜竟无歌舞?”
此人名为丘裕。
官居殿中丞,当下在史馆供职。
丘裕与崔宏乃是勾栏之友。
二人都喜歌伎,便合资偷偷买下了这样一个院子。
每月的初十、二十和月末最后一日,都会来此享受一番。
这二人在衙门都是一副“忠厚老实人”形象。
不贪财、不好色,能力虽一般,但在同僚眼里,为人敦厚,品性无瑕。
但私底下。
二人的娱乐生活,花样频出,一直走在汴京城勾栏风尚的最前列。
今晚,轮到崔宏准备歌伎。
丘裕一看一个女子都没有,甚至连酒菜都没有,不由得皱起眉头。
崔宏缓缓挺起胸膛。
“丘兄,朝廷马上就要大规模裁官了,恐怕你我二人都在被裁之列,你还有闲情逸致欣赏歌舞?”
丘裕无奈一笑。
“崔兄,朝廷真要让我们提前致仕,我有何法?只能享受一日是一日了!”
“不,我们要想办法自救。”崔宏摇了摇头。
“自救?崔兄,就凭你我二人的官职和朝堂的人脉,莫说去找富相、范相说情,恐怕连王安石与司马光都见不到。如何自救?”丘裕一脸无奈地靠在椅子上,浑身的肥肉乱颤。
崔宏轻呡一口茶。
“依照变法司那些官员的能力,写一道裁官之策,两三日足矣,怎会耗费半個月还未颁行。迟迟未出,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官家和变法司的官员们都在观察朝官们的反应。此事涉及朝堂稳定,莫说有一半官员反对,即使有两三成,恐怕官家便不敢大力裁官了。汴京城的官员只要成势,地方州府的官员就会闹得更猛更凶!”
“可是当下的情况很糟糕啊!”
“官员们人人自危,但却无人敢站出来称裁官危害我大宋的江山社稷。一旦裁官之策出炉,再反对恐怕就晚了。我相信,当下只要有官员站出来反对,且反对得足够激烈,就能逼得朝廷不敢大规模裁官!”
说罢,崔宏看向丘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