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渝呼吸微滞。
他站在原地没动,贺云承眉眼间逐渐染上不耐,戏谑道:“你不会要穿着衣服泡温泉吧?”
钟渝轻轻吸了口气,低下头,开始脱衣服。
先是外套,他今天穿的是件黑色长款羽绒服,里面是灰色的套头卫衣。他把羽绒服叠好,放在一旁的榻榻米上,随即两手抓着卫衣下摆,双臂交叠上举,将卫衣脱了下来。
没了衣料的庇佑,他光裸的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情不自禁就想蜷起身体,从而保护自己。
衣服脱完了,接下来是裤子。
解开纽扣,宽松的牛仔裤滑落到脚踝,他弯腰拾起,照例认真叠整齐。
此时此刻,他全身上下,也就只剩内裤了。
贺云承懒洋洋地靠在池壁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青年身材高挑比例极佳,劲瘦的腰线往下,一双腿又长又直……即便以挑剔的目光来审视,也找不到什么错处,顶多就是肌肉薄了点。
贺云承职业病犯了,不由自主地开始做健身计划,这么绝的比例要是练好了,一定非常诱人……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晚的旖旎,他喉结滚动了下,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不继续?”
钟渝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看似平静,但又深邃无比,仿似压抑着万千情绪,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贺云承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
钟渝握了握身侧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脱下最后的遮蔽。
贺云承满意地端详着他,那眼神并不狎昵猥亵,更多的是一种……欣赏?
“下来。”贺云承勾了勾手。
钟渝眼睫低垂,缓步走到温泉池边。
池子并不大,四四方方,水面氤氲着雾气,看不清水下的景象。
钟渝小心地迈进一条腿,温暖的热流包裹上来,逐渐驱散了寒意。
水并不深,也就到他膝盖上面点,他缓缓下坐,水压挤压胸腔,呼吸便稍微有些困难。
伸腿时不小心碰到了滑腻的皮肤,他被烫了般赶紧缩回,蜷在自己身前,以免再次碰到对面的人。
贺云承轻笑,“坐这么远,是怕我把你吃了?”
钟渝不说话,只是垂着眸子注视着水面。
见他浑身上下写满生人勿近的抗拒,贺云承撇了下嘴角,也不再逗他,放松地舒展四肢,头仰靠着池边的软枕,闭上眼享受冬日的温泉浴。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贺云承泡够了,从池里起身。
他毫不在意地解下腰间湿透的浴巾,赤果着健美的身体,走向另一侧的屏风,拿起搭在上面的黑色条纹浴衣,动作利落地套上。
随即又走回来,扔了件米色的在钟渝旁边:“穿上。”
钟渝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起身,先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才拿起衣服。
棉麻的布料十分柔软,腰带他不太会系,便随意掖在了腰后。
贺云承俯卧在榻榻米上,双臂交叠垫在下颌,说:“过来给我捏下肩膀。”
钟渝跪坐在他身旁,活动了下手指,开始给他按摩。
他手法力度竟意外的专业,贺云承很受用,舒服地半眯起眸子。
“不错嘛。”贺云承说,“专门学过?”
钟渝脸上没什么情绪,“嗯。”
贺云承不解:“你一个学生学这个做什么?”
学这个做什么?
钟渝眼睫微颤,当然是为了给人按摩。
他母亲病重,即将油尽灯枯的那段时间里,因为无数次的化疗和病痛折磨,她已经无法下地走动,甚至连翻身都很困难。
长时间卧床,血脉不流通,就容易导致压疮和肌肉萎缩,为此他跟护工学了按摩,想缓解母亲的痛苦,哪怕只是一点。
长期的病痛折磨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不论那人曾经再怎么坚强。
在母亲最后的时间里,她变得非常刻薄神经质,任何小事都能成为她歇斯底里的导火索。可能只是水稍微热了一点,她就会用力把水打翻在钟渝身上,甚至不惜以最恶毒的话语诅咒自己的儿子——
“你
为什么不去死?如果没有你,我这辈子就不会那么痛苦!”
到后面钟渝已经麻木了,她压抑了那么多年,那么痛苦,早就该疯掉了。
但母亲走后,他想起来的,不是她怨毒的眼神,而是小时候那个炎热的夏天,她牵着他的手,温柔地问他要不要吃冰淇淋,以及那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思念。
人脑真是神奇的器官,在遭受重大创伤后,自我保护机制便会开启,过滤掉痛苦的事,只留下温馨的回忆。
“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贺云承的声音把钟渝拉回现实。
钟渝不自觉用力,轻声说:“因为我妈妈。”
因为妈妈?贺云承想起来,钟渝的妈妈是因病去世的,按摩可以缓解部分疼痛,他学这个说得过去。忽然颈窝一阵剧烈酸痛,他“嘶”了一声。
钟渝松开手,“抱歉。”
贺云承没有生气,反而来了点兴致,调侃道:“看不出来,人挺瘦的,劲儿倒是大。”
他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