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正在审查政务的秦王政,扶苏行礼的同时,忍不住叹息他到底是不如父王那样冷静沉稳。
否则此刻他该和父王一起待在咸阳官府中翻看官方统计数据,而不是直接去到建章乡。
秦国在十月岁首进行“上计”,各地官府需要集中向中央汇报收支情况。
远点的郡县为了赶上“上计”时间,可能不等过完年就要上路;而近处的内史地区前不久才刚刚收上来租税。
此时官仓内粮食已至充盈,各处合所的诸吏最近正在忙着分门别类规整、统计不同种类的粮食,再统一以粟米价值为单位换算,去计算总价值。
今日冷不丁撞上秦王微服亲至,忙到犯晕的咸阳令险些没反应过来,等狠狠吃了两块蜜糖,确定自己不是头晕眼花后,他站在乱糟糟无处下脚的府衙内直接懵了。
王上要来,为何不提前通告啊?!
内心的咆哮直冲脑门,又强制咽回肚子里,好在咸阳令不是第一次见王上,破防之后,他恭谨地请秦王政入内,并麻利得将政务公文全都搬到这位勤勉的王上面前。
秦王真正看不看是一回事,他得有所态度。
但跟王上共处一室,还要得体应对随时可能抛来的提问,咸阳令实在是压力颇大。
当看到长公子扶苏到来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曙光。
于是礼数尽到后,咸阳令利落告退,给这对天家父子腾出空间。
长公子好歹还会对咸阳令略一颔
首,表示歉意。
而秦王早就习惯底下官吏们面对他的各种态度,恭敬的谄媚的惧怕的……对此无动于衷,只是抬头扫了眼长子,示意他有话就说。
扶苏垂眸静立,一直等咸阳令退出房间后,他才开口向秦王政禀告今日所行所获,并讲出自己的团团迷惑。
这些迷惑在扶苏看到稚唯私田里的真实产量后,就萦绕在他心间,只是他一直没有表露出来而已,现在对着自己阿父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吐露出来。
比如——
夏稚唯曾经对蒙恬提及过玉延和蹲鸱的产量,如今事实已经证明,所谓的高产真得能够实现。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据蒙恬的了解,在来咸阳之前,夏稚唯一直居住在楚国安丰县,不曾到过巴蜀之地。
假设是因为夏子推天南海北经商的契机,让她曾经见过、认识这两种作物,那她又是如何知道它们的真实产量呢?
因为“医学天授”?
一定不是。
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产量具大的“药”,而且以他的调查,夏稚唯很少拿这两种作物入药,即便使用,份量也不大,足以可见这本来就是粮食作物而非药植!
难道这也是天授?
就如她无意间获得分辨粮种优劣的能力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
“分辨粮种能力”一事发生在去年冬季,可她最初跟蒙恬提及作物产量的时候,人还没抵达咸阳呢。
另外,就如夏稚唯自己所说,同样的东西,为何她自己私田里的产量与夏家的都有一大截差距?
她捣鼓的绿肥少府早就研究过,虽然确实对增加粮食产量有所作用,但没有太过超然。
私田里有少府的隶臣妾精心劳作,夏家田地里同样有蒙毅与治粟内史派去的人,两边的劳作强度与用心程度并无太大差别。
……
扶苏只要稍稍一发散思维,就会获得无数的问题,这让他既困惑不解,更多的,是担心这些“无解”会不会给大秦造成隐患。
如今夏子推归家,这不是个好相处的人物,有他在,他们再想要隐秘地控制夏稚唯,难上加难。
扶苏本心对稚唯并无恶意,但责任让他不得不去警惕这些人和事。
秦王政听着长子抛出的各种“为什么”,指尖轻轻点在案几上,神色并无太过凝重。
翻阅自上古至今的记载,总有些看似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发生。
他幼时看《山海经》,脑海中也曾冒出过无数个“为什么”;但之后、现在,他会去想“如何利用”“能不能用”。
就算他贵为君王,即将坐拥天下,也会有搞不懂的事情,秦王政不会去执着探究,看结果就是了。
如果手里这支刀笔不好用,他就换掉它。如果特别好用,他或许会召人询问这支笔是怎么做出来的,但绝对不会想着自己去制作。
换成夏稚唯。
但凡这个小
女子隐约透露出她有成仙成神、移山挪海的法子,秦王政都会不遗余力得挖出来。
但如果她只是得到一点仙人眷顾的肉体凡胎,那他只在乎对方能不能给他的大秦创造利益。
之前夏稚唯特别点明要所有权属于自己的田地,或许,“夏稚唯的田地”格外不同?
特别受上天、农神的眷顾?
但显而易见,这些粮食就是普通的粮食,并不是仙丹灵药,它们也都是从地里扎扎实实长出来的,成熟时间没有缩短,产量虽然确实比别的田地要多,可也没有翻倍。
如果除了医术之外,这就是夏稚唯得到的“仙缘”,那说实话,秦王政还真看不上眼。
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