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晓对二人的愤怒浑然不见,依旧垂首盯着囡囡的尸体,装模作样地哭诉:“囡囡,你就安心地走,你爹爹娘亲日后少爷我会帮你照顾的。”
囡囡的爹娘面红耳赤,紧捏拳头,两双眼睛瞪得溜圆,怒冲冲盯着董晓。
若不是一旁陆怀瑾拦下,只怕二人豁出性命也要弄死董晓。
董晓瞧着情真意切地哭诉道歉,实则余光却时不时瞥向顾清月,只等着她开口,好让自己结束这一场假模假样的戏剧场面。
奈何顾清月纹丝不动,浑然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董晓无奈,只能继续演。
他哭得肝肠寸断,哀嚎不止,偏生一点眼泪也没有。
终于,董晓嚎得嗓子发哑,双手抵在膝盖上,微微躬起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想要歇一歇。
“怎么不哭了?”始终缄默不言的顾清月忽然开口。
她微挑眉角,漠然别过头,阴沉的视线缓慢落在董晓脸上。
二人对视一眼,董晓尴尬地砸吧嘴:“姑娘,我……”
董晓环视一圈,眼看众人都瞧着自己,只得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嗓子有点痛。”
顾清月顺势坐在一旁破旧的椅子上,昂着下巴,冷声叮嘱:“给董少爷送点水来,喝完继续哭。”
很快,灵堂外便有人将水送了进来。
董晓看着那只破旧不堪的泥碗,还有里面漂浮着一层说不出什么东西的油脂,不由喉咙滚动,胃里涌动而起一阵恶心。
他掩着嘴唇,身子佝偻,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董家家丁想要进去瞧瞧自家少爷怎么了,却被陆家的人拦在外面。
灵堂内,众人更是悄无声息,仿佛看不到董晓。
半晌,董晓终于吐完了。
顾清月淡然一瞥:“喝水,喝完了接着哭。”
眼看着顾清月这是定然不肯让自己如此轻而易举地离开,董晓心中终于生出几分恐惧。
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满面慌张看向顾清月:“姑娘,我知道错了,求你放了我这一次吧。”
顾清月看都不看董晓,冷色接着道:“董少爷既然以为自己的眼泪那么值钱,害死了一条性命,只消哭哭啼啼,假模假样地掉几滴眼泪就算完事。那今日,董少爷就在这里一直哭,哭到什么时候囡囡的爹娘肯原谅你,什么时候再起来吧。”
董晓咬紧下唇,小心别过头,看向身后。
囡囡那小小的身体宛如风雨中漂流的叶子,看上去那样孤独又那么遥远。
“姑娘,我便是哭也没法子将囡囡哭回来啊。”
董晓话音才落,脸上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
他偏过脑袋,捂着脸,满面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清月。
后者冷漠的神色骤然变得阴沉。
她霍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董晓:“既然知道无论如何哭也无法将囡囡哭回来,你在这里假惺惺演给谁看?”
“我……”
董晓语塞。
顾清月侧眼看向陆怀瑾:“让你的人把他带下去,直接押去刑部。这案子我要亲自过问,谁要是敢求情,以同罪论处。”
陆怀瑾大步上前,对顾清月抱拳行礼,毕恭毕敬:“是,皇上。”
周遭众人闻言更是吓得双腿发软,面面相觑。
只安静了片刻,瞬间便像是炸了锅,众人议论纷纷。
“皇上?她居然是皇上?”
“可不是都说皇上每日就知道在宫中沉溺男色吗?”
“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居然也能见到皇上。”
嗡嗡之声响了许久,老百姓们才骤然回过神来,纷纷跪倒在地,对顾清月叩首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的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顾清月看着灵堂外那些衣不蔽体的百姓,心头却是一阵酸楚。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出灵堂,挑开围帘,环视众人。
半晌,顾清月伸出双手,向上轻抬,喉咙里仿佛堵着什么东西,缓缓道:“平身。”
众人依旧跪在地上,仰起头,看向顾清月。
“朕自从登基以来,做了不少荒唐事,今日却是第一次做正确之事。”
“朕向你们保证,今日之事,定然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董晓的案子绝对不会拿银子了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答话。
顾清月知道,这些窝棚区的百姓们一直被压榨,早就不敢再相信有人会替他们说话,更别提还是堂堂女帝了。
顾清月举起腰牌:“朕今日以女帝身份向各位起誓,若是不能严审此案,便不配为帝,日后人人可反朕。”
这样郑重其事的诺言,终于让众人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他们纷纷叩首在地:“吾等愿相信皇上。”
顾清月眼含热泪,环视众人,心头的雾霾终于逐渐散开。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做这个女帝。
现在,看着那一张张充满期待的面孔,顾清月终于明白了。
或许她阴差阳错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能够给这些人带去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