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张居正一声叹息,竟与已经致仕的老师徐阶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大明首辅的宝座,终于轮到他来坐。
可上位后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屈辱求和。
一双丹凤眼里满是忧思和疲倦,平日梳理整整齐齐的美髯,此刻也稍显杂乱的垂于胸前。
晋帝范离?
那个贵气冲天、如谪仙降世的身影,浮现在张居正眼前。
十余年前,在楚国皇宫承明殿初见范离。
当时一番唇枪舌战,不论才华气度,张居正都承认自己输给了范离。
他曾经暗暗发誓,同为人臣,自己此生成就一定要追上范离。
甚至!
超越他!
可世事难料,当张居正以透支寿元为代价,终于赚取大功,成为大明阁臣时,范离已在南岭万重山偷偷开国。
如今,他更是雄视天下,达到了当年嘉靖帝一样的高度。
不!
或许,范离比嘉靖帝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反观自己,却在大明人才凋零之际,终于忝居相位,也不过与当年严嵩一般无二。
“此番谈判,恐怕极其困难。”
“先帝朝时,对邻国多有欺辱轻慢。”
“如今敌强我弱、形势逆转,纵然我以首辅阁老之尊亲自代表和谈,也难免被晋帝刁难羞辱。”
“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为了大明、为了陛下,不论待会晋帝如何羞辱于我,我都必须忍耐!”
大明使团已经抵达城外。
看着血迹未干的城墙,张居正又是一番感慨。
不久前,这座城还属于大明,是西部边陲重镇。
如今,它却已经被划入晋国版图。
此战大明失去了广袤土地,除了停战,自己能从谈判桌上讨回来多少,张居正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宣大明求和使者觐见!”
“宣……大明……求和使者……觐见!”
突然城门洞开。
城楼上,有守门兵丁高声喊叫。
城外的大明使团,听见‘求和使者’的说法,都是一阵愤怒和骚动。
“师相,我怎岂能受此大辱啊?!”一名年轻官员愤怒道。
如今的张居正,座下也培养了许多弟子,是他的势力。
就如同当年徐阶培养他时一样。
张居正苦笑,却摇摇头道:“君子贵在有自知之明,诸位,难道我们不是来求和的吗?”
“可是……”
年轻官员还不服气,却被张居正用眼神制止。
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
更何况,当年咱家陛下的傲慢,可远远不止于此。
其实张居正也理解,毕竟大明强势何止百年?
嘉靖帝败亡却是不久前刚刚发生的事情,许多大明人士还不习惯,自家王朝由盛转衰的事实。
“宣大明求和使者觐见!”
一名虎背熊腰的武将,大步走到张居正面前喊话。
张居正立刻看出,来人军职不高,修为平平,绝不可能是晋军的高级将领。
用中下级武将迎接首辅重臣?
张居正的学生们心中愤怒,几乎又想要发作。
“唉!”
张居正叹息一声。
“当年我官居国子监司业,只是个从四品下的小官,却代表大明出使楚国,何尝不是因为先帝倨傲、轻慢诸国?”
“听闻晋帝有一句名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今日受辱,都是大明的报应。”
他这话,一半是自言自语,另一半却是为了彻底打消学生们的嚣张气焰,以免他们有什么出格的行为,破坏了这趟出使任务。
果然。
张居正一席话,听得身后几位年轻官员面红耳赤,愤怒的情绪却消退了大半。
“敢问将军尊姓大名?”张居正又对面前的粗壮武将笑道:“劳烦将军了,还要为本使引路。”
“俺叫赵铁牛!”
粗汉子一拍胸膛,厚重的鱼鳞盔甲便咔咔作响。
“给你引路不麻烦。”
“俺刚从卫戍军转投到龙鳞军,一场仗都没捞着打,今天好歹从主公……啊不,陛下那儿捞到个差事,俺还要谢谢你呢。”
“话说,你们谈判要谈几天啊?谈完了咱是不是接着打?俺着急立军功呢!”
虽然张居正养气功夫极好,也被赵铁牛三言两语郁闷得差点背过气去!
但等他好不容易调整心情之后,再细细品味赵铁牛的话,却又有另一番收获!
“两国谈判乃是大事,范离又是心思深重诡计多端之辈。”
“他派此人迎接我使团,难道是故意的?”
“此人表面上言行粗鄙,却句句似有深意?”
“听他的意思,晋军上下求战心切,根本不屑和谈?”
“若是果真如此,这次谈判于我大明极为不利!”
“想要促成和谈,恐怕我方还需做出更大让步?”
“又或者,这根本是范离诡计,想要先声夺人,让我方在谈判时处于不利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