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愣怔片刻后,触电般地转过头,看着黑夜中那张熟悉的脸,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回廊下只挂了寥寥几盏宫灯,被风吹得左摇右摆,灯影摇晃间,将陆生的一张脸照得影影绰绰。 他站在明暗交界处,静静地回望着她。 自姜离的角度望去,内侍的下颚线条分明,在光照下似乎泛着一层柔软的绒边。 “陆生?”姜离喃喃道,不可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被冻出了幻觉后,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恼人的荒唐之感。 这是换了个人来监视她么? 紫禁城如此之大,竟叫她碰上了熟人,还真是巧得很。 如此想着,姜离苦笑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难不成见跪在这处的是他的救命恩人,打算来还她的恩情,替她开后门不成? 陆生没有正面回答姜离的问题,只望着她自顾自说道:“盯你下跪的内侍从前与我同屋,我方才见他去廊庑睡下了,短时间内应当不会起身。” 闻言,姜离恍然大悟,原来陆生这是给她通风报信来了。 “那人睡下了?”姜离眼睛一亮,“如此甚好!” 管他什么沈答应李答应,大明朝又没有监控摄像头,她溜了便溜了,那太监总不能第二天找上门来与她对证吧? 心存侥幸,姜离冲陆生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陆生,劳驾你搭把手。” 方才就见她行动不便,想来是天寒地冻把自己的腿跪伤了,陆生心中了然,向前走了几步,朝姜离递出手去。 他握手成拳,手心向下,半个拳头都藏在宽大的袖子里,俨然一副搀扶主子的姿态。 姜离歪了歪脑袋,不解于对方这不大方便的姿态,倒也没有提出异议,伸长了手便去捉陆生的手腕。 在寒风中跪了许久,四肢早已失去温度,手指尖变得冰冷一片,此刻触摸到陆生温热的手腕,姜离的内心生出一股负罪感。 被她这么冷的手摸着,定不好受。 陆生似乎没能料到姜离的举动,面上空白了一瞬,右手僵在原处,由着姜离借着自己的力道从地上爬起来。 没承想,姜离高估了自己。 不仅是小腿,就连脚踝处都因长期血液不循环而变得麻木无力,左脚刚站稳,右脚便整个软下去,以致于她半边身体踏空,险些冲陆生跪下。 与此同时,陆生一改被动,反应迅速地反手托住姜离的臂弯,略一用力,将她安然无恙地扶坐回了地上。 于是忙活了一通,姜离还是没能从地面爬起来。 姜离苦着一张脸,讪讪笑道:“坏了,我现在走不了路了。” 陆生的目光扫过姜离的膝盖,停留片刻后,抬脚绕过姜离,背朝她蹲了下来, 姜离怔怔地看着他的后脑勺,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 陆生头也不回,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上来,我背你回去。” 姜离豁然张大了嘴巴:“啊?” 这不大好吧? 姜离倒是没想过那些弯弯绕绕,也没有女孩子家不能言说的窘迫。 只是,她看着面前这副单薄的身躯,生怕自己会把陆生的小身板压垮了,到时候两个人滚到地上,摔作一团,再落个鼻青脸肿的下场,得多尴尬啊? 毕竟她在长春宫的这些时日,可没亏待过自己的肚子…… 而陆生与她不同,他吃不饱,穿不暖,前些日子还受了鞭笞,整个人跟被受过摧残的幼竹似的,风一吹便要倒了,哪里能承受得住她的重量? 姜离抿着唇,在脑海中天人交战。 见身后之人迟迟没有回应,陆生索性转过身来,半蹲着身体,目光与姜离齐平。 他的目光冷静,说出的话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夜里更深露重,冻死人也是常有的事,你若不想露宿街头,便快些上来。” 说罢,不知想到了什么,陆生眉头微皱,移开视线,露出几分窘迫来。 他想,他的这番言辞,似乎带有教唆的意味。 所幸的是,这一回姜离没有再推让。 为了迁就行动不便的她,陆生将脊背弯得很低,看上去就像一根遭风雪催折弯的嫩竹。 姜离艰难地支起上半身,环住内侍的脖子,将身体的重量尽数交给这面单薄的脊背。 他真的很瘦,姜离心虚地想。 虽然冬天大家都穿得厚重,可近距离接触之下,还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出对方骨骼的形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