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吹开虚掩着的窗棂的时候,林若雪还没能入睡。 一盏烛灯在窗边噼啪跳着的火星子,她披着外衫伏于案旁,笔杆刷刷地动着。 书案上摊开了两大本春雪的账目,平日里这个时辰,她其实早也睡下了,只是前几日皇后的那番话,总时常回荡在她脑海里,她白日夜里都总不免想起被嘱托的那件事。 横竖睡不着。 江皇后能亲自找到她,那就说明江淮的爹妈或者是族中其他人早就好言相劝过了,不过不用想也知道那小霸王绝对冷言冷语地拒绝。 在京都长大的千尊万贵的高门子弟,却要脱离这金贵舒适的日子,从军去塞外那苦寒之地,这个落差,确实也很难让人接受。 受人之托,却不知如何开口,林若雪挠挠头,这好事儿怎么就落她头上了!何况她自己—— 也是千万般舍不得那个人的呀。 越想越烦躁,将账本倏一下合上,笔杆也胡乱往桌上一摔。 忽又想起些什么,她从墙上摘下一幅画,摊开在案。 小芸被她摔笔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走进来的时候,林若雪正对着桌上那幅画出神。 “姑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看见端坐在案那道纤薄的背影,小芸一下子也清醒了不少,几步走上前将风吹开的窗户掩上,又随手找了件薄衫给林若雪披了一层。 “姑娘近些天每日都歇这么晚,是不是春雪那边出了什么事?” 林若雪没接言,依旧望着那幅画,轻笑着摇了摇头。 “小芸,你上前来。” 她本转身要为林若雪铺床,却突然听见姑娘唤自己的名字,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面上有些疑惑。 她将身子凑到案边,林若雪将摊在桌案的人像拿在手中立了起来,又微微挪动身子给她腾了些地方,好叫她更清楚地瞧见那幅画。 “小芸,你可还记得,你上次见了这幅画时,说他像谁?” 像谁? 小芸顿了一下,然后揉了揉眼睛叫自己神思更清醒些,低头又凑近了几分,仔细端详画上的人像。 画上之人的五官并非被描摹得太清晰,但寥寥几笔,还是能瞧出,少年长枪拄地,一身戎装,身姿挺拔高大,眉目清隽俊朗,却又依稀……带着几分肃冷。 她脑海中骤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 小芸有些无措地咬唇,下意识便去看林若雪的神情。 上回初见这幅画时,画中人和自家姑娘可是十足地不待见,虽说今日两人关系早非同一般,可她还是不敢轻易作答。 要是因为她无意说错一句话,让两人产生了隔阂嫌隙…..那可就太不好了。 林若雪看出小芸并不敢轻易作答,心中早猜透了七八分。 她笑望着小芸,柔声道,“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 “姑娘我……”小芸有些慌乱,她是看出来了,可不敢说呀。 看出她为难,林若雪倒也没打算继续追问。 晃动烛色中,她定定瞧着画中之人,指腹轻柔摩挲着少年的脸。 “咱们都知道,画里的,我梦中的,就是江淮,对不对?” “姑娘…..小侯爷他……” “皇后娘娘知道,你我也知道,有些人,注定是要征战沙场的,命定如此,生来如此。” 她低头轻笑,笑得却是自己。 那日在茶楼,他第一次唤她阿雪的时候,她就依稀猜到,梦中那位征战四方的少年武将就是他。 她不是不希望他去建功立业,只是这样一个少年,要离自己那样远,还必定会面对着浩荡敌军出生入死—— 她心中酸楚,涩涩地疼。 林若雪打开窗户,任凭夜间的冷风灌进屋子,冰凉吹打在她薄薄的衣衫上。 或许本就是天道公允,出生于那样的人家,也注定背负不平凡的命运。 扑朔的未来像是忽地朦胧凝为一轨,十六岁的林若雪身在其中,第一次觉得那样茫然无措。 看似高悬的门楣竟摇摇欲坠,宿命在少女面前初现雏形时,她却不得不认。 她低头哂笑,既然命定如此,纵然千般不忍—— 但就由她,来做一次恶人吧。 “姑娘……”小芸有些茫然了,嗫嚅地唤着她。 她不知道姑娘在想些什么,不明白她为何,要对着一副小侯爷的肖像这样出神。 又为何,看起来这样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