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看,逍遥庄不过数幢相连的屋宇,没觉得有多大。如今走在又暗又冷的狭窄通道里,时间竟是无比漫长。弯来绕去的甬道让人彻底迷失方位感,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他们一直在缓缓向下移动,现在多半已经处在地底了。 差不多半炷香之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间高阔宽敞的石室,无数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按着某种规律陈列其间,像是黑暗的深海里闪着亮光的鱼群,寂静而瑰丽。一排一排璀璨晶莹的琉璃托台上都放着什么东西,乍一看简直像一个巨大的展厅。 跨进石室大门的时候,喻念安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游逸尘身体一僵脚步顿了一下,却旋即恢复如常,快得像是一个错觉。 走在前面的四青快步绕到石室左侧一道巨大的墨玉屏风后面:“庄主,人到了。” 一声瓷盏相碰的轻响从屏风后面传来,好似有人盖上了茶盏。 少顷,一个华服玉带的中年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打眼往石室门口的二人身上一瞧,立刻“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容真切不似作伪,彷佛见了这二人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中年人面容算得上端正,只是右眼的瞳孔泛出一种诡异的青绿色,被那只眼睛一扫,莫名有些脊背发凉的感觉。 “哈哈哈,小友既看不上我为你选的骨元,便自己来看看如何?”喜上眉梢的庄主将目光在二人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似乎颇为满意,扬手指了指石室另一侧林立的琉璃台,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个身着黑底金纹长衫的人捧了先前装骨元的木匣走进来,对着庄主躬身一礼。 “放回原处。”庄主看也不看,只一摆手。 喻念安的目光跟着那两人看过去,这才忽然意识到那一排排琉璃架上发着微光,与夜明珠交相辉映的是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站在那些琉璃高台中间。环顾四周,无数洁白干净的骸骨静静躺在夜明珠冰冷光辉中,周身刻满繁复诡秘的咒文,寂静的莹光穿过百年的光阴,微微闪动。 寒意在石室中蔓延,顺着她的小腿慢慢爬上脊背,扩散至四肢百骸。喻念安周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喜欢这株血离草吗?” 庄主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在了她身侧,乍然出声。 喻念安吓了一跳,赶忙往旁边移了移。视线一转,定定落在了面前的琉璃台上。 圆形的结界内部放着一颗刻满咒文的头骨,与其他骨元不同的是,这个头骨深陷的黑色眼眶里长出了一朵极艳丽的红花,娇艳欲滴,深红如血,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到极致,似乎随时要舞动起来。而它攀附着的骨头却是森白暗淡,裂纹遍布,彷佛随时都要崩塌瓦解,碎裂成沙。 “又撑不了多久了。”庄主叹道。 喻念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这颗即将被吸食殆尽的骨元。 “你用它养着这株妖花?” 庄主道:“成本确实太高了,不过没办法,血离草生长不仅需要大量的灵气,还需要活人的魂魄。这些品相不太好的骨元是绝佳的培养器。” “他们的……魂魄还在……这里?”喻念安瞳孔骤然缩紧,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栗起来,一句话断断续续从打战的牙关中挤出来。 “当然,这些咒文会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庄主的声音还在如鬼魅一般飘过来,“血离草是炼制上等傀儡与药人不可缺少的引子,这株血离草,你猜价值多少?” 喻念安向周围一看,发现这附近的骨元都是作为培养器养着什么东西,除了灵植,还有些形状奇怪的爬虫在骨缝中钻来钻去。 在这落针可闻的静室中,那一刻却忽然响起尖利而凄婉的喊声,彷佛无数在此地困顿百年的灵魂忽然苏醒过来,饱含怒意与怨念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爆裂无声的巨大洪流,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 喻念安靠在琉璃台上闭了闭眼睛,等着脑海中震耳欲聋的声音散去。再睁开眼,周围一切如常。 游逸尘自从进了这间石室之后一句话都没说,连眼色也没给那热情高涨的庄主一个,巡视领地一样自顾自带着冷肃的神色将这里所有的骨元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好像除了这些遗骨,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喻念安头痛欲裂,眼前这个有着热情笑容和嗜血本性的中年人让她反感又害怕,偏偏把她带到这里来的游逸尘对这一切毫无反应。她缩了缩脖子,从庄主和琉璃台之间的狭小缝隙中挤出去,走到游逸尘身边。 庄主毫不识趣地跟了上去,笑道:“小友不是想看二十年内的骨元吗?你左边这个就是了。不过近些年来收集骨元很困难,品相也不太好,不像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