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他没有手令,也不敢乱撞。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派了一个稳妥的侍卫去宫中传信了。 可是传信的人去了一个多时辰,世子也没回来,独孤夫人倒先到了。 清川知道不妙,他知道世子心爱宇文玖,好不容易磨得宇文玖一颗芳心软化,愿意为世子生儿育女,而今世子更是情思正浓的时候,就怕宇文玖和腹中孩儿有个闪失。 独孤夫人明显来意不善,他也才十多岁,一时急了,头脑一热,就想往里屋冲。 独孤夫人冷电般的目光扫过来,还没开口,越姑抢先厉声对儿子喝道:“跪下!”心中暗道,这傻儿子,你现在妄动,除了触怒女君,什么用都没有。女君发话,大相国都要让她三分,女君要做的事,世子是拦不住的。 青川没奈何,只好跪下了,眼睁睁地看着独孤夫人的长裙从自己身边迤逦过去,带着几个人上了台阶。 清川抬起头望出去,院外也有侍卫守着,他又怕又急又绝望,再也跪不住,无力地坐了下去。 独孤夫人直接向正房而去,侍女打起厚厚的棉帘,扶她进去。一股暖气,夹着一股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 独孤夫人环视一周,正屋的厅堂和院中简朴的陈设大不一样。满绣金线的鲛绡轻幔,光泽艳丽的九华帐帷,色泽温润的玉盘玉盏,红若丹珠二尺多高的珊瑚树,擦得灿亮的金缸斐几......真是锦绣辉煌,葳蕤生光。 杨坚夫妇对杨勇教养严格,尤其怕他沾染奢侈华靡之风,屋中陈设一向平常,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屋中添了这许多东西,怕是为了讨佳人芳心才换置的。 独孤夫人沉着脸正在满屋子打量,忽然听到一声慢悠悠的长吟:“玉艳光瑶质,金钿婉黛红”,众人皆吓一跳,朝声音处望去,原来帐后挂着一只鸟笼,里面一只不知道什么鸟儿蹦蹦跳跳的在鸟笼里走来走去,一双黑黑的豆豆眼望着众人。 独孤夫人听了,眼中怒气闪过,心中知道这扁毛畜牲在学杨勇,这诗也必是杨勇闺中嬉闹,为讨好宇文玖教它的,不由得大恨,脸上更是阴沉地能滴下水来。 那鸟儿却又仿着杨勇的腔调赞道:“光华郡主,冰肌玉骨!” 这下越姑和众人也都听懂了这闺中狎昵之语,都屏气息声,不敢作声。 厅堂里原有几个洒扫的侍女,看见独孤夫人一行来意不善,很见机地给独孤夫人问安后就不敢动了,也没人敢去里屋报信。 独孤夫人怒气蓬勃,当先穿过厅堂往后走,左边进去就是世子的正寝,里面布置得比厅堂更加精致,处处可见心思,而最耀眼的却是垂眼站在屋中的一个如花美人。 屋内燃着最好的香炭,温暖如春,她仅身着一袭用金线绣着莺羽的月白轻罗夹衣,乌黑的发顶上戴着一顶碧罗四凤冠,冠上只插了一只并蒂合欢金步摇。 她听见一行人进来,抬起头看过来,眼波里水光涟艳,步摇上缀着的一朵小小的合欢花,随着她的动作在细腻红润的脸颊边轻轻颤动。 这位陈王家的小郡主,以前总是一身红衣,明艳灿烂如骄阳,现在顾盼之间却多了一份柔弱忧伤,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形成一种奇特的几个月之前还有点青涩的少女不能比拟的魅力,越姑心想难怪世子被她迷住了,不惜顶撞女君。 屋中还有两个服侍的侍女,但是跟从宇文玖的日子短,忠心根本谈不上,这时候为独孤夫人气势所慑,赶忙退到了屋角。 宇文玖早都听到了屋外给独孤夫人请安的声音,本来是该迎出去的,但是心中的怨恨和皇家人的骄傲不容许自己低头,所以她只是垂头站在屋中。 宇文玖在北方贵女中是出挑的高挑健美,因为怀孕月份浅,她的身姿还是很苗条匀称。 以前在宴会中,宇文玖是见过独孤夫人几次,在吴太夫人的寿宴上背后评论独孤夫人,还被杨勇抓到过,也知道她是一个强势精明的女人。 来到杨府后,她一直躲着独孤夫人,可以终归还是有一次在花园中不小心碰上了。宇文玖对他们夫妇除了恨,还有一点惧怕,看见独孤夫人下意识就想躲。 可是独孤夫人却始终不拿正眼瞧她,只是眼角有意无意对她扫了又扫,嘴角一直似笑非笑,那样恍若不经意的轻藐,娴熟地将宇文玖的骄傲和尊严碎如齑粉。 那天回来后她哭了,觉得自己自甘下贱,委身于仇人之子。可是又隐隐贪恋杨勇的温柔,一时愁肠百转。这件事她没有对杨勇说起过,也无从说起。 那天以后,她心里就隐隐知道总会有这样和独孤夫人对面的一天。 看见独孤夫人这么凝重的架势,她有点茫然,却又有点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