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低头道是,转身下去了。
叶宛如下意识皱了眉头——这小厮她方才见过,一直在掌柜身后,至于什么时候离开倒是不清楚,如今看来就是他将姬无盐叫来的。只是,这会儿瞧着,倒像是姬无盐自己的小厮似的。
她心思微沉,抿着嘴角没说话,看向人群里走出来的姑娘,有些眼熟,但她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听对方方才的意思,应该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于是她只是微微颔首,脸色稍霁。
来人姬无盐也认识,竟然是沈洛歆的那个庶妹,沈乐微。在姬无盐的印象里,沈乐微是一个被宠地不知天高地厚、不太聪明却意识不到自己的不聪明的女子。
“姬无盐。”沈乐微跨进大门,微微昂着头,扯着嘴角明嘲暗讽,“这人呐,要有自知之明。本小姐也在外头看了一会儿了,事情呢,也算是明白了。你只是风尘居的一个琴师,有些事情你不懂,今日我便起了善心教教你。这叶小姐看上你的衣裳,那是你的荣幸……如今你却如此不分好赖的,这往后风尘居还能不能容你,怕是都难说了呢。”
姬无盐挑挑眉梢,“怎地?强买不成,如今又改威胁了吗?宋大人……您是燕京百姓的父母官,您瞅瞅,此话可妥?”
“这位小姐。”宋元青转首看向沈乐微,朝着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才道,“这位小姐此言不妥,这件衣裳既然是姬姑娘提前预定的,那姬姑娘就有权决定它的去留。叶小姐提出用更高的价格购买,这是可以的,但决定权仍然在姬姑娘手中,她既不愿卖,叶小姐便也不好强买强卖才是……”
话音落,叶宛如豁然回首,“你闭嘴!没用的男人!亏得本小姐之前还真的想嫁给你,就你这样的,一件衣服都没办法帮我得到,还诌这些个大道理,说给谁听呢?当真是笑话!”
四下鸦雀无声。
便是宋元青自己也被吼地惊了一惊。长相明艳的姑娘,看起来比同龄人更早熟一些,也比许多姑娘都更加大胆强势,但几次接触下来也发现这是一个比较聪明的姑娘,即便强势霸道,却也掩盖在内敛的骄傲里,似乎有种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的骄傲。
体面,又疏离。
只是这样的体面,终于在这一刻,崩分离析。
他稍稍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本就没有打算接受这门亲事,如今倒是不必烦扰了。
门外,窃窃私语里,隐约带了“母老虎”、“凶悍”这样的字眼。叶宛若一张脸表情狰狞到可怖,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姬无盐,“三倍价格,你到底卖不卖……今日,既到了这个地步,本小姐今日就将这话搁在这里,这件衣服,你卖,咱们钱货两讫,自此井水不犯不犯河水。若是你不卖……那这件衣服便是毁了去,你也得不到!”
“天呐……”
“丫头……”人群里,有妇人稍稍提高了声音劝着,“丫头,卖吧。不过是一件衣裳,得罪了叶家,不值当的。”
“是啊是啊,胳膊拧不过大腿,好女子不吃眼前亏,卖了吧……”
一面倒的劝慰声里,叶宛如微微抬起了下颌,她整了整鬓角的发丝,表情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的骄傲来。不过是一件衣服,她相信姬无盐不是傻子,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事情和自己撕破脸皮。她抬着下颌,施恩般,“姬无盐,你今日将衣服给我,我不仅给你三倍的价钱,而且……你可以在这间铺子里订做三件衣裳,银子找叶家去要。”
“呵……”姬无盐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杯,搁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才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当真是好姐妹,行事风格都是一般无二。一个呢,觉得我抢了她的意中人,将我从半山腰上推下去,一个呢,大庭广众之下强买强卖……当真是一样的……不要脸。”
“嘶!”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姬无盐却是已经将手中茶盏往身后一递,抬眼看向准备开口相护的宋元青,“宋大人不必着急。姑娘家之间的口角之争罢了,不劳烦您出手了……免得您也和这位叶小姐撕破了脸皮,落了一个和姑娘家一般见识的名声……若是再遇到纵容不讲道理的大人,您在朝堂上也难为。”
“宋某不介意。”他说,整了整身上常服,“打下官第一日做这燕京父母官起,便已经做好了将城中权贵得罪个遍的准备……不求光宗耀祖,只求无愧于心。”
当真是义正辞严。
姬无盐抿着嘴笑了笑,抬手制止了宋元青,只勾着嘴角上前一步,盯着叶宛如轻声问道,“叶小姐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这问题着实有些古怪而突兀。叶宛如皱着眉头没搭话,她在思考姬无盐这个问题的用意——便是门口八卦的看客们都知道,眼前这个戴着面纱的就是风尘居声名鹊起的、一张请柬十两银的姬姑娘,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不是这样。
至少,不仅仅是这样。
姬无盐,还能是谁?
“还用问么,谁不知道你叫姬无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