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齐最重名声,礼贤下士、温雅亲和,此刻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下人当场发飙的。
何况,他还想要哄着姬无盐验伤,即便今日验不了伤,那就交个好往后来往一二总能有所发现,左右今日是不能撕破了脸皮的。
可尤灵犀不明白。
在她看来,普天之下,莫非皇权。太子要问什么,直接差人将姬无盐带去东宫就是,要查、要验、还是要言行逼供,自是都无甚紧要,何苦在此处被一个下人言语相讽。她冷言冷语,笑地轻慢,“殿下唤他兄台,当真折煞他了。要本郡主来说,什么清誉不清誉的……外头风言风语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清誉,如今倒是矫情上了……”
古厝抱着胳膊冷笑,一旁油纸伞上的水在廊下积了小小的一滩,他盯着那一汪水渍,半分面子也不给,似是存心惹恼尤灵犀,“谣言止于智者。郡主既说了是风言风语,却和那些不知所谓的市井妇人一般以讹传讹……是存心要败坏我家姑娘名声吗?”
“放肆!”尤灵犀目色一凝,气势瞬间大变,“便是你家主子也不该如此同本郡主说话!你一个下人,谁给你的胆子?姬无盐既管教不好你,那今日本郡主就替她好好管管你……来人呐!打!给本郡主……狠狠地打!”
廊下躲着雨的两个丫鬟闻言上前抓人,却被古厝微微一侧避开了去。
尤灵犀不可置信,“你还敢躲?!”
李裕齐这回没劝,今日姬无盐显然是不可能接受那件衣裳了,那倒不如看看事情如何发展,若是因此能打压一下姬无盐身上的傲气,然后自己再从中说和,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的算盘打地响亮,两里外都能听得到。
偏偏有些人总能轻易地跳脱出他的计划之外。
姬无盐眸色微黯,对着身后子秋点点头。子秋叉着腰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那两个丫鬟跟前,下颌一抬,朝着前面努努嘴,“让让,挡道了。”
理直气壮的。
尤灵犀瞠目结舌质问姬无盐,“姬无盐,你这是何意?”连名带姓的叫,已经很不客气了。
可姬无盐今日就是料定了李裕齐不会让尤灵犀在姬家发难,反倒带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鲁莽,眉眼含笑,支着下颌侧目看向尤灵犀,“我家古厝势单力薄,再加一个,人数上刚刚好。”
“你!”
“尤郡主。”姬无盐笑意微散。她的眼睛很大,平日里笑着的时候总微微眯着,这会儿不笑了,那双泼墨般的瞳孔又大又圆,有股子凉意从里面渗出来,“尤郡主,我虽自觉御人无方。手下人也多是没规没矩的。但这些都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惯的。我且不说打狗要看主人……毕竟,他们不是狗,我也没那么大面子。但手下的人犯了错,我这个主子的自然首当其冲。”
“今日,我若坐在这里,一边和郡主你来我往言笑晏晏,一边看着我的手下在瓢泼大雨里被郡主的丫鬟责罚,往后怕是便愈发难以服众了。是以,今日这人……我是要护着的。”
手中帕子攥地紧紧的,尤灵犀看着抬着下颌与有荣焉的子秋,眸色像是淬了冰霜般地冷,她意有所指地问姬无盐,“只论亲疏,不分对错吗?……如此,便能服众了?”
“护主之心,何错之有?”
微微前倾的身子,一张脸几乎怼到了尤灵犀的面前。从尤灵犀的距离,能看到对方纤长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漆黑眼瞳里的自己。那眼极沉、极静,眼底的自己,却似好战的公鸡,折了一身气韵。
蓦地想起那幅画卷。白底画布,青山为景,古树遒劲,而美人无骨,悠然而闲适。
眼底倏地一滞,心底无端烦躁了起来,风尘居的琴师……一个从小村落里出来的无知村姑,凭什么在自己面前摆出这般不屑的姿态?凭什么能得了三哥的青睐?凭什么?!
尤灵犀“唰”地起身,脸上表情狰狞到近乎于失控,“敬酒不吃吃罚酒!”
“灵犀。”
轰隆……
惊雷炸响,似砸在耳畔般震耳欲聋。漫天倾倒而下的雨势里,这句微微沉了音线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李裕齐叹了口气,终于是开口劝道,“你这丫头就是性子急。不过是个下人,你同他一般见识作甚,凭白自折了身价。便是打了一顿又如何,传出去……还不是你自己的名声遭罪。姬姑娘既要护着,你便让她护着嘛……今日本来就是来探望姬姑娘的,给她几分薄面,也显得你郡主大人大量。”
尤灵犀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他们主仆欺人太甚!”
“姬姑娘说地原也没有错,护主之心,何错之有?”李裕齐笑着,抬手拍拍她窝在身侧的拳头,安抚道,“今日是我带着你过来的。你若在此发难,伤了和气,我便要觉得过意不去……好了好了,这雨越下越大了,咱们也回吧。”
尤灵犀不愿,皱着眉头低声唤道,“太子哥哥!咱们好心好意来探望她,你看看她做了什么,给咱们甩脸子!”
李裕齐眸色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