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真的坐下了。
有那么一种人,他即便坐在你边上,即便只跟你保持了一个拳头那么大的距离,可你仍然觉得他距离你很远。若水微微侧了头,目光只落在对方规规矩矩搁在膝盖上的指尖上,他的指尖很好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便是最好的雕刻家,怕是都雕不出那样的一双手来。
他也只是真的坐着,沉默地坐着,目不斜视,好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当真是不情不愿的样子。
若水收回目光,低着头又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心里愈发酸涩地想哭,她吸了吸鼻子,声音的哽咽愈发明显,她问,“我……我是不是庭讨厌人的……”
自我怀疑的样子,和方才暴起呵斥的样子截然不同,就像是方才那一下,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般。
古厝摇摇头,“没有。”他的声音起来生硬又刻板,可在这样环境里,竟然有种近乎于耿直的真实来。
这样的真实也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诚恳,若水壮了胆子看他,“那你为何从来不搭理我?”
“我们不熟。”
不熟?只是因为不熟?若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答案着实让人有些惊诧,可人与人之间谁又是生来就熟悉的?就算是孪生子,也不可能在娘胎里就熟悉了吧?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问古厝,“那你和……你和姬无盐认识多久了?”
他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忘了。”
对方明显不想说,若水也不追问,何况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去八卦。她只抱着自己的腿,下巴枕在膝盖上,喃喃地开始说自己,“这阵子,叶家夫人很喜欢我……几乎是每日里请我过去。我原想着,这是我的机会……以前虽也有夫人请我,却大多是小门户的,参加宴会的夫人也都是差不多的。”
“也许你可能会觉得,我和那些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子是一样的,一样地……嫌贫爱富、眼高手低。可其实,我真的只是想要让我的琴音让更多的人听见……叶夫人和皇后交好,若是叶夫人喜欢我的琴,那么她进宫见皇后的时候,会不会偶尔提起我……如此,我是不是也会有机会进宫去弹琴……”
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表情有些落寞,还是她悲戚的样子似曾相识,古厝微微蹙眉,开口问道,“教坊司王先生,不是你恩师?有她在还需要如此舍近求远?”
“我唤她恩师,她也的确是我的引路人……”若水低低地笑,“可她手中学生众多,天赋异禀者也不少,便是那灵犀郡主,也是受教于她的门下。若非我有伏羲琴,她哪里看得上我,做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自然不可能去提这样过分的要求。”
其实若水没有说的是,如今这位陛下并不喜享受,宫中宴会不多,等来等去也不过是和几十个姑娘一起演奏,没有人会关注你不说,何况,多少世家的姑娘们捧着真金白银地在王先生面前排队等一个这样的机会呢,自己……又如何比得过那些背后有整个家族撑腰的姑娘。
这些,她到底是没有说,她不想让古厝觉得自己是在抱怨自己没有一个好的家世,没有一个好的恩师。
古厝撑着手站起来,拍了拍沾了尘土的掌心,倒没走,只背着手靠在假山上,点点头,应承道,“嗯。既有了决定,那你哭什么?”
这似乎是古厝对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平淡的语气里,莫名能听到几分温柔的关切来。若水傻傻地抬头去看他。
阳光从他头顶打下来,有些刺目,他的面容隐没在阳光之后,看不清表情。
于是她又收回了目光,揉了揉堪堪哭过此刻有些酸疼的眼,犹豫片刻,才道,“可、可叶家姑娘指着鼻子骂我,说我居心叵测,说我不过是想要进叶家的门,说我、说我……”再难听的话,到底是说不下去了。
因着委屈,整个人都抽抽噎噎的,说话都不顺畅,“尤郡主、尤郡主也说我污了恩师的名声……”
“尤灵犀?”古厝终于是低头看了对方一眼,却也只看到有些凌乱地脑袋,脑袋上也没有多少配饰,只零零碎碎几个蝴蝶款式的小簪子,灵动有余,贵气不足,看起来的确不是那些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挤的模样。
“嗯……尤郡主似乎和叶姑娘交好……”
尤灵犀……
古厝自认还算君子,不会同一个女人一般见识。但尤灵犀却是排除在这个范围之外的。
抵在假山上的指腹轻轻捻过身后冰冷坚硬的纹路,因着对那位的厌恶,连带着表情都讥诮深冷,“她们说你什么就是什么了?她们说你要进叶家的门,你便真的想要进叶家的门?”
若水豁然抬头,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本来就肿,此刻更是瞪地眼珠子又大又肿,“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想要进叶家的门,我同你说了这许多,你便是一个字都没……”
视线直直装进对方的眼底,却在触及那眼神时,蓦地住了嘴。
那眼神……怎么说呢,些许笑意、些许纵容,并不明显,像是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