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的是大理寺东北角的角门旁。
沈谦见到坐在马车里的宁修远时,微微怔了怔,随即了然——听闻陛下病了以后,愈发宠信这位年轻的帝师大人,日日都要其进宫陪着说说话,便是平阳郡王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年轻的大人坐在马车里,和之前在自己府上见面时给人的感觉已经截然不同。
彼时看起来还是一个很有才华、又比较谦虚客套的年轻人,如今坐在马车里脊背笔直微抬下颌却又垂着眉眼不苟言笑的样子,却是像极了陛下跟前当红的权贵。沈谦正欲上前,身边侍卫却抬手拦住,低声吩咐,“帝师大人吩咐了,您站在这里面就可以了。”
沈谦又是一愣,才恍然明白过来,如今自己到底站在什么处境之上。
偏自己心急如焚,竟还想着去见陛下。
他低了低头,又整了整衣,站在原地略一拱手,朝着宁修远,“不知道,宁大人过来,是陛下有什么话委托大人转达吗?”
宁修远偏头看去,搁在车窗上的手抬起摆了摆,那侍卫极有眼力见地下去了。宁修远这才懒懒看向沈谦,眼眸微垂打量片刻,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尊夫人病情如何了?”
沈谦又是微怔,他和宁修远往来不多,但同在朝中为官,也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后来又因着洛歆和姬姑娘的交情,也不算陌生了。但今日却是他第一次听到宁修远称呼许四娘为“尊夫人”,疏离、从容、客套,甚至,陌生。
高高在上的。
沈谦低了低头,才道,“还是那样。秦太医开了药方还在吃着,药也是每日差人送来,只是并无半分起色,整个人明显消瘦了一大圈……是以才想着见一见陛下,不知这朝中可有其他太医……”
“其他太医?”宁修远并没有看向沈谦,搁在窗框上的手支着下颌,表情莫测地低低笑了声,“秦太医乃是院首,原是负责陛下龙体的。如今陛下体恤尊夫人,拨了秦太医过去……沈大人应该知道,这秦太医去了大理寺之后,便是不能再进宫去伺候陛下了。如今沈大人又对秦院首不满意,想更换别的太医,可大人有想过陛下那边吗?或者说……从见着本官之后,沈大人可问过一句陛下龙体安康否?”
沈谦哑口无言。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的确挺没有道理的,但他想着哪怕是冒着掉了乌纱帽、甚至是掉了脑袋的危险用当年之事威胁于陛下,他也要试一试。
可没想到陛下没接见,倒是宁修远亲自来了,还是这样一个……令人有些忌惮的宁修远,那些一早准备好的说辞便不能用了,意料之外脑筋也迟钝,被人说了个哑口无言。半晌才朝着帝王寝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陛下洪福齐天,纵然暂时龙体抱恙,不日便能康健。”
“呵……这些个冠冕堂皇的话,沈大人留着日后同陛下说吧。”宁修远放下支着下颌的手,终于侧目看向站在门槛之内的沈谦,墨色的瞳孔里是不易察觉的怜悯,只那神色一闪而逝,他摩挲着指尖,才道,“尊夫人是仵作,这药理显然也是懂不少的。若是寻常病症,尊夫人自己便能开方子抓药,完全不必劳烦任何人。可如今是疫病……秦院首都束手无策,还有谁能力挽狂澜?本官也不瞒着沈大人,如今沈姑娘就和陈老在一起,几乎不分昼夜地查古籍、试药方,陈太医也去了,陈家的几位年轻人也搬去了姬家,就这样,仍然收效甚微……”
大抵是听着女儿的消息,沈谦下意识抬头看去,正好直直对上对方视线。
这位年轻的大人稳坐马车之中,正处于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中,皮肤白得过分,便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漆黑幽邃,看人的时候像是能看到你心里似的。饶是他为官多年,自觉已经练就了一身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可骤然见着还是心生怯意。
宁修远啊……
人都说宁三爷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却不知往日形象不过是他刻意低调内敛的模样了。这才是真正的宁家三爷,小小年纪就被燕京城的人称一声“爷”的男人,清冷、矜贵,端坐高山之巅、俯瞰蝼蚁苍生的宁三爷。
往日,是自己小看了。
沈谦缓缓拱手,弯腰,“沈某愚钝笨拙,还请宁大人指点。”
“嗒、嗒……”指尖轻叩车窗的声音,长久地回荡在这条平日里无人往来的小巷子里。
宁修远不说话,只隔着一扇车窗、一扇木门的距离看着这位突然之间衰老了不少的男人,对方仍然维持着微微弯腰的样子,谦卑又无力。
宁修远从来都不是对权利格外执着的人,也不喜欢看着他人对自己卑躬屈膝的样子,若非如此他这些年也不会如此“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沈谦是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的比较干净的人,也是少数的“明白人”,好诗书、好美酒,也好美人,三分风流从容,却无半分下流逾矩。
这样的人,他委实不愿针对为难。
今日过来,一是为了敲打敲打,让对方在这里面安分些,别给他闹什么幺蛾子耽误了他的事情,二来,也是为了提醒。
“太子被禁足,只心思却仍活跃着。本官这两日收到消息,说是太子殿下着人调查尊夫人当时身边那个拎箱子的小厮,想必是为了调查已故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