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说过,姬家设长老会,长老会拥护圣女。圣女地位可以同族长平起平坐。而圣女从小受长老会教养,鲜少与外界接触,几乎等同于是长老会手中的傀儡,是长老会用来制衡姬家族长的工具。那是姬家数百年来的传统,长老会的权利在上一代圣女时期,达到了巅峰。
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脏兮兮的老乞丐的妇人……是见过了权力巅峰的长老。姬无盐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接受这样一个认知。她缓缓迈出一步,就见对方哆嗦得更厉害了,像一只受了惊又无力逃离的鸟儿。即便私心拒绝接受这样的“真相”,但姬无盐还是犹豫着试探道,“五……长老?”
对方猛地一颤,下意识就要回头,却又倏地顿住,僵卧于那处,纹丝不动,像一尊石像。因着她的动作,那件破棉衣滑了下去,露出里头同样褴褛单薄的衣衫,看不出颜色,看不出形状。她不出声,姬无盐也不催,整个山洞里只剩下了洞口呜咽的风声,低低的,如泣如诉。
没多久,对方似是无力维持这样半起了身子的姿势,全身脱力跌回草席,痴痴地笑了声,笑声苍凉仿若困兽嘶哑哀鸣。
“呵呵……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样的称呼……”她说,只说完,却又改口,“姑娘,你认错人了,还是早些离开此处吧。莫要丢了性命。”
姬无盐没动,只垂眸看着这道消瘦得厉害的身形,目色怜悯,“今日他不会出现。我刚发出一点声音,你便警惕地问我是何人……可见,你一早便知道,我不可能是他,对吗?”
对方却笑,一会儿笑,一会儿叹,仿若疯魔,一直到折腾累了,她才喘着气平复着呼吸,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他是个疯子,来去并无定数。只是,若是他,原就不会只是这样轻微的动静,骂骂咧咧地来,骂骂咧咧地去,期间若是心头有火气,还要……”后面的话,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还要什么,似是难以启齿。
形容枯槁的老妇,看起来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姬无盐虽然想过同林一打交道的人大抵是讨不了好的,却也实在没想到,会到这样的地步。她动了动嘴唇,犹豫半晌,问道,“后悔吗?费尽心机逃离那个足够颐养天年的地方,逃到这里,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五长老,你,后悔吗?”
对方背对着姬无盐的脑袋似是抬了抬,似是意外,“你竟然连这些事情都知道……你……你究竟是谁?”声音暗哑,说完又缩了缩身子,伸手去扒拉那件破棉衣。
露出皱巴巴的手背上,新伤覆了旧伤,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肉翻卷,几近溃烂。
姬无盐皱了皱眉头,移开了视线,只道,“姬家故人。”她自是算不得什么故人的,这位长老风光显赫之时她还未出生,待她出生的时候,姬家已经没有长老会了,姬家也不是什么避世不出的古老家族,而只是云州的一个商贾巨擘。外祖母说,她想给她的外孙女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姬家。
只是说起这位五长老,外祖母仍是唏嘘喟叹,想来,在外祖母心里,这些于她有教养之人的长老们,当得起“故人”二字。
对方一怔,却是倏地仰头狂笑,只是她身子虚弱,笑着笑着就是气竭,趴在草席上喘着气。她仍然背对着姬无盐,一边喘气一边痴痴地笑,“奶娃娃年纪不大,说起谎话来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换了旁人兴许还要怀疑一下,偏偏是我……既是故人,你为何能对着一介老妪叫一声五长老?”
姬无盐一愣,没明白对方的意思。
似乎……哪里出了问题?
她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对方却突然问道,“你就是……那位姬无盐吧?”本就暗哑的声音因着方才的狂笑,愈发嘶哑难听,像是离开了水源干涸了太久的鱼,言语试探间,却又带着几分久处高位的压迫感。很矛盾的感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可怜老乞丐,说话间却又带着点绝世高人般的气势。
一直到这个时候,姬无盐才真的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曾经手握大权的姬家五长老,哪怕她此刻跌落泥潭,但骨子里的东西没有变。
身份骤然被道破,姬无盐垂手站着,庆山却是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堪堪拦在姬无盐身侧。
他跟在上官楚身边,从未接触过姬家的事情,更何况还是早年姬家的秘辛。他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明白这五长老又是何方神圣,但对方既知姑娘身份,想来也是不简单的……不简单的人,又是敌非友,那就——留不得!
这是庆山的处事原则。
对方却笑,嘎嘎的笑声入耳很是难听煎熬。
“那混小子同我说,燕京城中来了个女人叫姬无盐,屡屡坏他好事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了这个姓氏。原以为,不过是巧合,毕竟,姬这个姓也非少见……倒是没想到,真的是姬家的人。只是,要说什么故人,奶娃娃……你忒大口气,就凭你这还没断奶的年纪,也配?说说看,到底从哪里打听来的这点儿陈年旧事,就上赶着来老身这里套近乎?就为了……利用老身针对那混小子?”
五长老的谱开始摆了起来,只是这褴褛模样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姬无盐找了处山壁靠着,就着庆山手里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