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姜汤,洗了热水澡,换了松软舒适又提前烘暖的衣裳,身边是絮絮叨叨小麻雀一样的子秋,而窗外,还是黑沉沉压下来的天空和倾盆浇灌般的大雨。
一直到这个时候,姬无盐才觉得,此事……终于告一段落了。
至于接下来来自东宫的报复、还有书房密道之下的秘密,暂且等她好好睡一觉之后再说吧,天大地大,此刻她也不想管了。当然,还有一个人……她要先见一见。
屋子里点着上好的银骨炭,于静谧中偶尔噼啪作响,安静,又闲适。姬无盐手中稳稳端着茶杯,眉眼微敛,身后子秋眼观鼻、鼻观心屏息一言不发地擦着自家姑娘湿漉漉的头发,姬无盐看着边上自家外祖母,问,“何时到的?”
祖孙俩久别重逢,气氛却有些尴尬。老夫人小心翼翼地打眼瞅着对方,“没多久……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原想着来见你,就正好碰见朝云的事情,想着你抽不开身嘛……也就不麻烦你来安置咱们了。”
“是嘛……”小姑娘也不知道信了没,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又抬头问王嬷嬷,“王嬷嬷,是这样吗?”
王嬷嬷讪讪应着,“是、是……”偏生那眼神躲闪地跟抽筋了似的。王嬷嬷为人实诚,特别是在主子面前,从来都说不上一句假话,但凡那话里头有一个字是假的,她都不敢看人。
“嗯。原是如此……”姬无盐搁下茶盏,双手搁置在腿上,脊背挺得笔直,端着身子优雅又从容,“咱们姬家的老夫人,来了燕京城,没几日的光景,就见了宁国公府宁三爷、见了沈家大小姐,就是没时间来见一见自己的亲外孙女儿……想来,这亲外孙也是未曾见过的,对吧?”说完,打眼去看一旁上官楚。
上官公子完全没了方才单独面对老夫人时候的乖巧,此刻颇为置身事外,点点头,“嗯。为兄半点消息未曾收到。”迎上自家外祖母极具杀伤力的眼神,甚至很有“涵养”地笑了笑,低头品茶,心思却跑远了去,想着之前外祖母那瞬间的气势和那句话里的意思……他突然对姬家的过去有了几分兴趣。
古老又神秘的家族……
“碰见沈丫头,真的是意外。刚来的时候有几分水土不服,身子骨不舒坦,正巧撞见了沈丫头。她热心肠,说什么都要给我送药,如此才算是熟识。”老夫人一边解释,一边心虚地打量姬无盐的脸色,见对方脸色虽是白了些,但精神还是不错的,心下担忧才算是少了几分,又问,“朝云丫头,如何了?”
朝云……很不好。
李裕齐私设暗牢,据岑砚所说,那暗牢之中随处可见各种闻所未闻的刑具,那些刑具之上都是脏污的陈年旧迹,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肉性命。李裕齐抓朝云是为了姬无盐,自然不可能早早地将人弄死,人被丢在水牢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便是那里衣都在之后的审讯中被打得破烂不堪。
深秋季的水牢,于女子而言,伤害远不止那一次的冰冷彻骨,它所带来的伤害可抵余生漫长。
只是,外祖母面前,她不愿多说,只道,“陈老说只是一些皮外伤罢了……修养一阵子就可痊愈。”所谓皮外伤……姬无盐磨了磨后牙槽,眸色渐浓。所谓皮外伤,一双如青葱般漂亮的手,十片指甲都被硬生生地拔下,血肉模糊。
老夫人不疑有他,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吐出,“如此便好……咱们带的药材可够?若是不够,你同我说,我去想办法。”
“好。”姬无盐应道,也没问初来乍到的老人家准备去哪里弄药材,只道,“待朝云醒来,休息上一阵子,我就安排人手护送她回云州去。”燕京城马上要进入冬季,北方的冬天并不适合这个刚从水牢里出来的姑娘修养。
“好。你自己安排就成,安排两个细心些的小丫头照顾着,药材也一定要带够。”老夫人说着,看着走向姬无盐身后接过帕子替自家丫头擦头发的男人,眉梢微挑,到底是沉了沉脸色,不情不愿地道谢,“宁大人,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宁大人相助。”
“这是晚辈分内之事,担不得老夫人的道谢。”宁修远得了便宜又卖乖,隔着帕子摸了摸手底下的脑袋,轻笑,“只是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让老夫人担心了。”
呵,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将小宁划归到他的羽翼之下了呢。
无人所见处,老夫人狠狠翻了个白眼——别以为她人老眼瞎脑子也跟着愚钝了,小宁回来的时候对自己的出现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显然是之前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只是这小丫头不愿意藏事,若是更早之前得知的,依着她的脾气早找上门来了,是以显然,她也是今日才知晓的。
如何知晓,很明显。
呵,这宁家三爷,当真不是什么君子德行,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口口声声答应着保密,转头就把自己出卖了。
于是,心底愈发地不待见这个“挑拨她们祖孙关系”的臭男人,声音又嘲又冷,“老身活了大半辈子了,一直以为这君子重诺……今次一见,才知宁大人倒是别具一格。”
“别具一格”的宁大人一身月白长衫,倒是多了一股子平日里没有的儒雅书生气,他手下熟练地擦着头发,面上温柔又谦逊,“君子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