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棵枯树看起来实在寂寞,姜锦抓着帘角的手一顿。
不会再有谁来,她得靠自己。
虽说裴清妍会因山匪袭击、车队冲散,意外被卢宝川所救,有惊无险,反生情愫。可谁又敢担保这一世不会演变成更坏的境地,又会不会有性命之虞。
左右他们已有婚约,就算没有这一遭,总归也会在相处中投契的。
姜锦没有被上辈子的经历圈死,她这几日打算提醒裴焕君多派人手送嫁,以保平安。这一回也不会再有什么神兵天降,她最好也能要来几个人在身边,无论是救凌霄、还是保全自己都方便。
姜锦想得入神,没有听到风中细碎的响动。她转身阖上了帘子,将一院子清凌凌的月光关在了窗外。
她没有发觉,檐外,有一道人影静悄悄地停在月下。
直到听见屋内传来姜锦均匀而平顺的呼吸声,把自己活活蹲成了脊兽的裴临才静默无声地飞身一跃,站在了窗外几丈远的地方。
她没有如前世那般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病重之后,她甚少这样好睡。在他们同榻共眠的零星几夜里,裴临当然能感受到,枕边人没有睡着,可他问心有愧,不敢拥她入怀。
隔着密不透光的布帘遥遥望了一眼,裴临攥紧了双拳。
好在……上苍给了他重来的机会,他有足够的时间,把一切危险斩灭在摇篮里。
光杀一个裴焕君灭口可远远不够,她的身份始终是隐患。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上辈子的他能查到姜锦的身世,难道一定就没有旁人知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郜国公主一脉有势力尚存,他们就不会放弃利用姜锦,将她裹挟到台前。
所以,他得知道……郜国公主一脉,到底有多少潜藏在暗处的积蓄。
只有引蛇出洞,将这些余孽一网打尽、彻底消灭,她的性命才能够真正得以保全。
裴焕君充其量只算是一个破口。
潇潇月下,清隽的身影没多逗留,在风声中没入了无边的阴翳。
——
许是出于愧疚,这些日子,裴清妍时常来找姜锦。
每回都不空着手来,有时是一些首饰头面,有时是一些布料裙衫。看姜锦喜欢舞刀弄剑,裴清妍甚至还弄来一把漂亮的短匕首送给她。
姜锦要拒绝,裴清妍便半是撒娇、半是强迫地拉着她的胳膊,道:“阿锦姐姐,就当是我做妹妹的一点心意了。你要不允,我可要难过的。”
她们互相交换了年岁,姜锦比她略长几个月。
姜锦什么都招架得住,就是招架不住小姑娘撒娇。况且裴清妍生性娇蛮,并不是个会和人商量的脾气,姜锦不愿在这种小事上和她起争执,半推半就地被她架去内间换衣裳了。
“听父亲大人说,族老们已经来齐了,在明日正式认亲的仪式前,他们要见一见你。”裴清妍道:“所以,阿锦姐姐,你得穿得齐整漂亮些,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可不能这个时候出了差错。”
说着说着,裴清妍竟是把自己给说得紧张了起来,她加重了语气,强调:“可千万别让他们瞧不上你。”
从前她怎么没觉得,裴清妍这么担心她,就像是担心她……做不了裴家的义女?
姜锦心下觉得古怪,面上却没什么波澜,她只道:“若如此,也只能说是缘分未到了。”
“阿锦姐姐,我……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裴清妍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拿起她带来的那身百迭裙,凑在姜锦跟前比划。
她美滋滋地道:“这可是长安传来的,近来最时兴的样式,阿锦姐姐,你快试试吧,试好我们一起去前院见族老。”
时辰确实不早了,姜锦没有耽搁,换好后便同裴清妍一起出了门。
一旁的裴清妍悄悄打量着姜锦,爱嫉妒的小姑娘一面觉着她好看,忍不住多看两眼;一面又觉着她太好看了,有些苦恼。
前院里人影错落,姜锦站在裴清妍身侧,微收下颌,坦坦荡荡地迈了进去。
她抬头,骤见得一众陌生的老迈面孔中的那张熟悉的脸,愣了一愣。
裴清妍以为姜锦是发怵了,她不想让她出差错,于是拉了拉姜锦的袖子,低声提醒:“都是祖祠来的族老,那边年轻点的那个,是这两日来做客的,好像裴家冀州那边的子弟。”
做客吗?
姜锦坦然行了礼,便没再抬眼看向裴临,因而没有发现他的视线,就像被钉死在她的裙裾之上一样,怎么也挪不开。
是一身穿花引蝶的百迭裙。
鲜妍的颜色,和十五六的少女正相和。细密的粉蝶扑在裙摆的兰草间,她步履轻悄,裙摆的粉蝶随着她的脚步雀跃扑簌,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这身衣裙,和她过世前、为自己挑好却没来得及再穿上的那身,几乎如出一辙。
仿若梦中的场景走入现实。
周遭的声音再难入耳。裴临瞳孔微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延绵了两世的心悸席卷而来,直教他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