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不吭气,沉默了好一会儿。
“未必那么顺遂。”他说。
这群泥腿子很不解,“为何呀?”
他想了一会儿说,“磁州前些日子,被烧过一次。”
“金寇残暴,”有流民说,“这也没什么稀奇。”
但立刻又有一个人沉声说,“不是金寇。”
“简子哥?”
赵简子自然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但他原本叫什么名字,大家也不大清楚,都是逃难时认识的,一村一庄走到最后也只剩下这么几个。
他只说:“原是被大名府的兵烧的。”
至于大名府的宋军除了将已经被金人践踏掠夺过的磁州烧了一遍之外,又做了些什么,他就不肯说了。
青年也不说话,在那想了一会儿,“若须义勇护卫,咱们倒是正当应征。”
非常平淡的一天,有春雨淅淅沥沥,磁州义勇与修路的役夫就出发了。
领义勇的是王善,这人本身就是匪出身,因此善于剿匪和抚匪;领役夫的是高大果,虽然偶尔有些不合时宜的柔软心肠,但忠心耿耿,对庶务还很有经验;额外带着的是虞允文,转运使的信使;最后还带了一个尽忠,说不上干什么用,似乎干什么都没用,但帝姬还是让他去了。
“内官有时候就是有用。”她说。
尽忠挺挺胸。
河北平坦,修路只是要将积水处挖开,再不行用沙袋垫一垫。还不行就绕个路,一共也就百里路,本身算不上极大的工作量。
但就这百里路,还是出事了。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有风,有细雨,有人支起帐篷,请诸位郎君避避雨。但一群年轻人不怕这个,他们要监工,也要检查带来的干粮不能被雨水打湿发霉,各有各要忙的事。
最开始是高大果机警,他是辽人出身,有些家学渊源,忽然就将手中扯的油布递给了一旁的随从。
“你们听?”
“听什么?”王善问。
但很快王善脸色也变了。
有初时微弱,而后越来越明显的马蹄声,向他们而来,很快那一队骑兵就出现在了东北方的地平线上。
“金寇?是金寇袭扰?!”
号角声一瞬间就被吹响,义勇们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将手脚放在何处,有人吓得就要逃跑。关键时刻还是押官都头们一个个厉声喝止,告诉他们排队一个个去拿武器,再将阵结起来。
“还是咱们灵应军的儿郎肃正严明,善养士卒,”高大果感慨一句,“看看那个押官,他手下那几十人已很像个样了。”
王善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那不是灵应军,那人我认得,尽忠!尽忠!”
尽忠从帐篷里钻出来了,看了一眼就大吃一惊!
“坏家伙!”
坏家伙还没来得及就自己的帽子发表一点莫名其妙的感想,骑兵已经渐渐清晰。
“不是金寇!”有人喊道,“那是大名府杜帅麾下的兵士!”
所有人都“喔——!”地长吁了一口气,有人甚至直接坐在了地上。
“吓死我了!”他说。
“杜帅”的兵很快就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在此何为?”那个为首的骑兵军官声音很冷硬地问。
“我们是河北义军总管宗帅所领灵应军,奉河西东路转运使虞相公的令,往相州安阳城去运粮,救济百姓,因路上泥泞,使役夫于此修路,”高大果很客气地说,“未知足下……”
军官骑在马上,用马鞭在他们面前画了个圈。
“烧掉辎重,”他说,“你们都跟着我们去大名府。”
所有人都懵了一下。
“为何?”
“混账!”军官劈头盖脸的鞭子就要抽下来,“杜帅的令也是你问得的?!”
这变故太快,谁也没想到,突然尽忠那不阴不阳的声音硬生生拔高了八度,炸得军官收回了马鞭!
“好大的威风!我也在梁太尉,童太师两位宣抚手下见过些世面,宫中摸爬滚打二十来年,侍奉帝姬至今,竟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贱奴!你家杜帅有几颗狗头,我看他见了帝姬跪是不跪!”
太监音太明显,军官一下子就懵了。
“我只奉杜帅的令!往来此地,清理白地,”他硬着头皮说,“其余,其余我什么事都不知!”
“清理?”王善问道,“你们怎么清理?”
大名府中,有人正对着斥候送回的报告皱眉。
“宗泽此人,不识大体呀!我好不容易将磁州烧个精光,令金人不能从中取利,他竟然又在此聚敛流民,那都是祸乱!来日他攒下的粮草,不是资敌,就是助匪呀!”
“杜帅明见,”下首处的幕僚赶紧拍一句马屁,“今当如何?”
“相州有多少粮食?你多派一营兵过去,”他说,“能带回大名府的,就带回来,不能带的,烧了就是嘛!唉,你不要心疼几个草民,这是忠孝大节所在!皇□□福祚,才是最要紧的,眼下苦一苦河北生民,这骂名我来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