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真帝姬的贺礼筹备起来不用时间太久, 毕竟她是兴元府最举足轻重之人,要论手里的好东西,她说自己第二, 别说兴元府,整个利州路都没有哪家大户敢称第一。
但除了“仙草”之外,她还很兢兢业业地手抄了《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送过去, 准备奏请玉清真人示下, 供奉在宝箓宫中。
这就很了不得,因为这书六十多卷, 抄起来那叫一个大工程, 让人一听就觉得肯定是旁人帮她抄的。
但等到官家翻开书一看, 立刻就会笑容满面。
“呦呦是下了功夫的,”他赞叹道,“你们看看这手字。”
他随意拿了一本《十方圣境品》, 递给梁师成,这位宦官赶紧接过来,翻开看了一眼, 脸上也挂满了欣慰又温厚的笑容。
“帝姬年纪虽幼,一看这字就知道是真人的仙果哪!”他笑道。
真人捻须,很得意地轻轻点头, “她既是为我护法而来,自然类我。”
下首处伏着的小宦官一声也不吭,心想她怎么会像官家?她哪里像官家了?
官家是个好人, 虽有权柄在手, 却对身边之人很是宽柔恩宠,尤其是他们这些阉人,官家给小内侍们建了看病休养的地方, 又给他们能在外赚出一份家业的机会——其中甚至出了童太尉那样能在战场建功立业的大人物!官家的恩,真是天高地厚,他们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帝姬可完完全全不是这样的性子,她对宦官一点儿都不惯着不宠着,现下能让他来汴京,给他一个赚钱的机会,也是她年纪幼小,无人可用罢了!但凡有一个比他更可靠的,尽忠心里清楚,他绝对会被帝姬一辈子关在兴元府,一辈子都颤颤巍巍地拽着那条绳子,心惊胆战地给她当牛做马做到老!
她不仅对宦官是这般冷酷寡恩,她对她自己的亲爹也是满腹算计——哪里纯孝了!要不是为了钱,她断不会派他上京这一趟!
可尽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当官家打开那一箱《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翻开几本看一看并眉开眼笑时,哪怕他真个就愚直一把,讲出帝姬的不是,官家也断不会信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她的心是铁做的,摸起来冰冷,敲起来当当响,她对她的父亲没有丝毫感情,可她会花大力气去学他的字体——她才多大?那一手瘦金体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几年苦功的!
尽忠在心里模模糊糊地勾勒帝姬的面目,上首处的官家也在那勾勒他心中这个女儿的面目。
“她真是个愚直的。”他叹了一口气,“若她学会她那些姊妹的心机,也不至于……”
尽忠就把脑袋完全贴在地上了,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听不到官家的蠢话。
梁师成站在一旁,将眼帘垂下,“天家的儿女,岂有不好的?”
“别个也就罢了,独她倔强,见到她爹爹时,一句软话也说不出来,可你看看这一箱经,别说那些帝姬们,哪个皇子又能静下心来,为我抄这许多经来祈福了?”
官家越说,脸上的神情就越伤感,他浑然忘了自己究竟为什么将她送去兴元府,浑然也忘了她之前对他身边这几个大宦官和相公挨个下黑手的历史。
官家的确是个极多情的人,梁师成在一旁看着那张上了岁数依旧俊秀风雅,透着一股出尘脱俗范儿的侧脸,心里也跟着悄悄叹气。
不仅多情,还自信。
他笃定他的儿女们都是爱他的,他这么慈爱的爹爹,断没有个不爱他的道理,尤其是这一个和他闹过脾气,又带着吉兆为证他的仙道而来的,她面上对爹爹冷淡,背后偷偷练习爹爹的书法,抄爹爹喜爱的经,又为爹爹求来这许多“仙草”,他心里怎么能不柔软得一塌糊涂呢?
可梁师成不是她爹,也不会被帝姬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糊弄,他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心想帝姬派人进献仙草,必有目的。
果然官家长吁短叹完了,接着就是慈眉善目地问:
“帝姬入山清修,灵应宫中可有什么短处?”
下首处的小宦官就斟酌着开口了。
“帝姬说,诸事完备,况修行之人,布衣蔬食足矣,唯求一壶清茶罢了……”
茶引!立起耳朵的梁师成心想,官家是没有不许的,可许过之后怎么给,给多少,官家不操这个心,都是宦官们去办的,就像他大笔一挥给帝姬千顷荒山,到底给田还是给山,这都落在西城所身上。
李彦是必有动作的,可朝真帝姬也不是个吃素的,哪怕其中真有传言中康王的手笔,她也绝不是个傻乎乎给人当棋子用的!看这小宦官服服帖帖的模样,梁师成也能猜个七八分灵应宫究竟什么模样。
这下可算落在宦官们手里了!他可不想吱声,白白和李彦别了苗头,这事儿,他且作壁上观,看一回戏!
赵鹿鸣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梁师成心里已经逐渐斗天斗地化了。
其实梁师成想的也大差不差,因为她在满满当当的日程表里,还企图给佩兰做一个很简单的训练。
这个训练叫做:“猜猜灵应宫每个人今天都在做什么?”
女道们——也就是宫女们很好猜,按照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