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水东流,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水泥堤岸,哗啦哗啦,像祖先胜利的怒吼。
李家崖人,一代代在这片干旱贫瘠的黄土地上生活、繁衍,宛如这奔腾的洮河,勇敢坚强,生生不息。
十六年前,2006年。
初夏的一个傍晚,天空乌云密布,黑云压城,接着狂风大作,不一会儿工夫,便下起了一场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的大暴雨。
雨水太大,在李文归的记忆里,似乎是头一次经历那么大的暴雨。
那时,靠近李家崖的一段河岸,根本没有修筑像样的防护堤。
对岸还好一些,有一溜土坡形成的天然屏障,北边,仅有不到一米高的人工防护堤,很脆弱,根本不堪一击。
听老辈讲起过,在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几次大大小小的决堤,都对附近的村庄和梯田造成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如今,洮河北边,因为地势低,加上早前频发灾害,大多数人都搬离了,目前只剩下八户人家,祖祖辈辈生于此,他们像是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老窝。
但梯田还是一大片一大片保留了下来,除了人命第一,他们似乎没把农作物的生死放在心上。
一来靠近岸边,土壤肥沃,也方便灌溉;其次,这些年过去,洮河发生决堤的事毕竟屈指可数。
而这一次,偏偏不巧,遇上这样一场大暴雨,岸边的村庄和梯田,最终无一幸免。
那一夜,当这一场暴风雨来临时,当时作为村长的李望宗老人,便是李文归的老父亲,凭他多年的经验,觉得这一夜的暴雨来得有些不同寻常。
于是,他早早告诫岸边的人们,今夜一定要做好防备,淹没了庄稼不要紧,人命总是第一位的。
没人听得进去他的话。理由很简单,前些年,甚至这十几年来,也发生过类似的大暴雨,但都没有发生决堤而造成财产损失。
显然,这一夜他们大意了。
李望宗作为村长,在关键时候,他总比别人多操一份心,不是出于上头的那几分补贴,而是因为身上的一份责任。
儿子是大老板,他老人家不缺这俩钱。
那一晚,李望宗没有睡好,他翻来覆去难成眠,眼皮不停地跳来跳去,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李文归安慰父亲说,爸,你就安心睡觉吧,不会有事的,这样的暴雨前些年不是常常发生吗,最后不也没造成什么伤害吗?
再说了,咱家早搬上去了,下游的那几户人家,你也给通知了,你的责任尽到了,他们听不听那是他们的事,你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又能奈何得了什么?省省吧!
李文归话音刚落,就被老父亲劈头盖脸痛骂一顿:
“亏你是个大老板呢,你能不能替别人多着想一些?你忘了你是怎样一步步发家的,还不是靠着父老乡亲的支持和鼓励,没良心的东西!”
李文归吃了闭门羹,不得不离开了父亲的屋子。
出门,雨下得很大,瓢泼大雨,像怪兽一样在漆黑的夜里咆哮着,他心里也感到了一阵不安。
回屋,他睡去了,劳累了一天,已是身心疲惫。
李文归的公司就建在洮河下游的岸边,不过那里很安全,离河岸较远;
再说,直线距离过去,那边正好有一段土坡,是一道很保险的天然屏障,即便决堤了,洪水也会安全地绕过公司,朝下游蔓延。
当初选址的时候,建筑师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黑夜里,听着滂沱大雨,李望宗再也睡不着了。
思量再三,他穿好衣服,拿着一把铁锹出门了。他担心儿子知道会阻拦,便蹑手蹑脚地悄悄溜出去了。
屋外,雨很大,下了半个小时,竟然没有一丝减弱的迹象。
李望宗朝天敲了几下铁锹,声音清脆,像祭祀的锣鼓。
那是老祖先流传下来的说法,说下雨天敲铁锹,老天爷会听到的,神灵能感应到凡人的祈求,便会保佑人间无灾无害。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手拄着铁锹,深一脚浅一脚,在暴风雨中艰难地向下村走去。
不多时,到了公司门口,他的响动惊醒了保卫室看门的老大爷,熟悉的咳嗽声,就能判断出是李望宗来了。
“李哥,这一夜了,雨下得这么大,您下来干什么?”保安惊讶地问。随之,路灯亮了起来。
“大兄弟,今晚的暴雨你不觉得很诡异吗?我总感觉要出事啊!”
“哈哈哈!”那保安笑了,“放心吧,就算下上一夜,咱公司不会出什么事的!”
李望宗摇摇头,说:“我知道,可是下游有几户李家崖人,你知道吗,这样的大暴雨他们很危险的。”
保安说,您这一把年纪了,赶紧回屋休息去,操那么多心干嘛?那阵子我看见您了,您不是给他们提了醒吗?
“是啊,可我还是不放心。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