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许清元和脱雪一人抱着王奶娘一边大腿,求爷爷告奶奶地请她不要告诉别人,王奶娘指着脱雪好一顿骂,许清元觉得难听,干脆放了手,道:“奶娘去找我父亲说什么,我看也不用去了,我自己去说清楚,让爹乱棍打死我倒好!”
王奶娘是许清元的乳母,无论如何不舍得她受老爷的责打,也不愿让老爷对许清元心生不满,连忙死死拽住许清元,语气中含着妥协和哀叹:“小姐,您还小,如今人多嘴杂,您这样让别人抓住话柄子,将来怎么嫁人啊!”
虽然考虑到许清元的名声,王奶娘不会去告发,但也坚决不允许她再去听课,许清元没说什么,只是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沓宣纸,她道:“奶娘,这几年我日日练习,从未间断,难道你忍心看我半途而废吗?”
王奶娘看着那摞写满了大字的纸,一时也哽咽住了。从最底下纸上稚嫩无序的字迹,到最上面规规整整,隐有风骨的字迹,这是一个女童从四岁到七岁,日复一日的坚持。
她忍不住一把搂过许清元,含泪道:“小姐,你要是个男孩该有多好啊!”
许清元却不这么认为,她庆幸自己生为女性,虽然眼下艰难,但只要有一丝机会,她就能做的跟那些为官的男人一样好。
王奶娘说的话固然难听,但是考虑到时代和她个人的局限性,许清元不会跟她多计较什么,只要王奶娘最后能保守住这个秘密就好。
但是王奶娘自己却陷入了无尽的后悔之中,她思来想去,总觉得是小姐四岁那年看到了那个女秀才,这才做出今日这番事来。
她想,要是当初拉住了小姐就好了,要是当初没让小姐看见那个女秀才该多好,要是……
王奶娘一连几日怄的不想出门,连许长海都在某日饭后过问了一下。
许清元只是不动声色地答:“有些消化不好,女儿已经让脱雪去看过了,应无大碍。”
“孩子们的奶妈子也都年纪大了,也该叫她们回家去团圆,过一阵子她们走了你再买两个丫鬟给孩子们使吧。”许长海对着月英,思量片刻后又补充道:“对了,你支二百两银子出来,我有用处。”
许清元心里惊讶,怎么一次支取这么多银子,从前从来没有这么大手笔过。
月英显然也很不解:“什么事儿要这么多银子呀,要是支了这笔,等下月姑奶奶的添妆可就紧了。”
许长海的父亲母亲、大哥小妹都远在老家淮阳,并未跟随上任。许清元的姑姑许三娘今年十八,正好是下月发嫁。
“宁知府不日便将上任,我作为下属,自然得尽尽心意,小妹的添妆还照原先定的那样来,若实在不凑手,我书房柜子里还有几封砚台,你先把那个当了使。”许长海说完便准备离开。
“是。”月英虽然肉疼,可也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只得答应了下来。
大约一旬过后的一个晚上,许清元都准备睡下了,可二门口却传来许长海醉酒的声音,她藏在院门后面一看,月英正扶着许长海往里头走,许长海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些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等话。
许清元想起今晚许长海是去给新到任的宁知府接风洗尘的,只是不知为何会醉成这样。
又是一年童试结束,许清元坐在老地方,听着钱志轩给许菘之讲童试的门道。
“童试,分为县试、府试,院试,县试五场,通过后方能参加府试,府试通过后便是童生,通过院试后才能成为生员……”毕竟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钱志轩讲的比较详细,连上考场注意事项都说了一遍,许清元拿出用拼音首字母速记的办法,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晚上回去后,她又一个字一个字誊写好,收在抽屉最里面。
这是她目前最大的秘密,也是她最大的希望。
如此过了月余,钱志轩终于开始讲《百家姓》和《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古人对世界的认知蒙昧中透露着玄奥,细细品味,仿佛能体会到作者写下此篇时的状态,由天及地,由大及小,由君及臣,由物及人……虽然受封建思想限制,有些观念已经落后,但大部分还是倡导人心向善、万物有序的。
许菘之仍旧跟以前一样,得过且过,糊弄了事,钱先生罚过、促膝长谈过,但都没有什么效果。
这天许长海正好有事要找钱志轩,钱志轩便留了作业匆匆赶去衙门,许菘之对着宣纸冥思苦想,实在不知道怎么起文,便开始走起神来。
许清元仔细想了想钱先生留下的题目:人之初者,何以为善。准备也写写试试。
她磨好了墨,准备先按照议论文的格式写,首先一段就是写论点:人之初者,以愚为善。
选这个论点有点哗众取宠的意思,但是反正也没人看,她就放心大胆地写,如果要交作业,她会改成“以惧为善”“以孝为善”等等,而“以惧为善”肯定是比“以孝为善”新奇,相当于是中间拐了一个弯,把敬畏改为惧,让人想看下去,但这样写极易跑题。若现在上考场,她必然选“以孝为善”的写法,虽然流入凡俗,但出不了大错。
正写的投入,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好啊,你怎么跑到前院……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