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洛川给顾旭这小子的面具也真有意思,”短暂的沉默后,白胡子老道接着开口说道,“它上面附着了因果之道,能够屏蔽世间几乎所有的追踪法术。
“但洛川似乎忘记了,我们是精通因果之道的行家。面具上那点儿简陋的伪装效果,对我们而言就是一张一戳即破的薄膜。”
“这很正常。洛川只是个算命的,懂什么因果之道。”阴郁中年道。
“但紫微大帝懂呀,”驼背老头儿道,“洛川那厮张口闭口都是帝君,说他掌握所有的法术都是紫微大帝传授的。按照他的说法,万一之前哪天紫微大帝心血来潮,给他来了个醍醐灌顶,又当如何?”
“那我等破解了紫微大帝的法术,是不是可以名垂青史了?”说书先生开玩笑道。
“只是,像洛川那样的老狐狸,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说不定他是在钓鱼执法,故意骗我们上钩。”
“再聪明的人,都会有犯错误的时候。当然,我们做事的时候也得再谨慎一些。”
…………
这天晚上,顾旭带雪女去街边食肆吃火锅。
陇州的特色火锅叫做暖锅。
暖锅是一个大铜锅,将卤好的肉、炸好的丸子、洗净的菜、切好的豆腐等,整整齐齐码在锅子里,浇上高汤,盖上盖子,将木炭放入锅底加温。
等上一段时间,一锅热腾腾的菜就好了。
不过暖锅更适合冬天吃。
夏天吃这玩意儿,顾旭热得大汗淋漓。
其实作为第四境的修行者,他完全可以控制自己周身的温度,夏天不惧酷热,冬天不畏严寒。
但为了让雪女体会到普通人的感觉,他刻意收敛了真元,任由汗水直流。
和之前一样,雪女借助“惊鸿笔”共享顾旭的感官。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不,整个鬼都要在暖锅的烘烤下融化掉了。
暖锅吃到一半,大街上忽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两人一同转头望去。
只见灯笼开路,礼炮作响,一架八人抬的大红花轿出现在道路的中央。
在花轿旁边,还有数十名挑着嫁妆的挑夫。
床被、鞋履、首饰、瓶罐、桌椅……一箱箱,一担担,无不朱漆髹金,流光溢彩。
无数亲友仆役簇拥在花轿的周围。
新郎穿着九品官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看上去喜笑颜开,春风得意。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极为壮观,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披着大红袍子的长龙。
从路人的议论声中,顾旭知道这是陇州知府的女儿出嫁了。
“好大的排场。”他的心头默默感叹道。
他情不自禁想起自己那一纸被撕毁的婚约。
倘若没有该死的通缉令,那么他也应该早就像这位新郎一样,穿着一身喜庆的婚服,在洛京群众的欢呼声里,把时小寒的花轿迎进延庆坊金鱼巷的那间宅邸。
然后洞房花烛,鱼水相欢。
怎会至今为止都是个两世处男?
雪女也怔怔看着这送亲的队伍。
作为出身名门的小姐,和族中很多姐妹们一样,她小时候也幻想过有一日能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以一生中最美的姿态,风风光光地嫁给一个属于自己的如意郎君。
但后来她意识到,这份万众瞩目的风光,只属于那些嫡出的小姐。像她这样年幼丧母的庶女,根本不配享用如此丰厚的嫁妆。她只会像一盆水一样,被族人迫不及待地泼出去。
再后来,待她成了“惊鸿笔”的主人,旁人的态度又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族人对待她,比对待嫡小姐们还要殷勤好几倍。
无数达官显贵也纷纷派遣媒妁登门拜访,带着礼物和抹了蜜的嘴,意图娶她为妻。
然而,见识了世人的前倨后恭,她开始对婚姻兴趣乏乏。
她知道这些人所慕求的,是她“惊鸿笔主人”的身份,是她显赫的家世。
她幻想中那位与她灵魂相通的郎君,或许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如今她成了鬼怪,终日与冰雪相伴。
更是再也不可能有凤冠霞帔的机会了。
“在想什么呢,陆小姐?”见雪女盯着送亲队伍发呆,顾旭微笑着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想做那新娘子?”
“我……我没有……”雪女磕磕碰碰地否认道。
还好女鬼不会脸红。
否则她的脸蛋恐怕已经成了熟透的山柿子。
“我倒挺想做那新郎官,”顾旭叹了口气,“只可惜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新郎官?
谁的新郎官?
是那个喜欢美食的剑阁弟子么?
雪女噌地一下坐直身子,眼睛直直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