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觉被退, 杭曜其实心有不忍,但无可奈何。
如果只是初犯,他会向监丞恳求网开一面, 不过如今他是屡教不改,错上加错。
尤其是他给同窗吃食里放虫子,陷害他人,对于齐监丞来说,比赌钱还不能容忍,他不允许太学里有这种不仁不义,心术不正的学生。
如此严厉的后果, 也是给其他学生一个警醒。
不过到处置吕大郎时, 出现了异议。
黄铜声称吕大郎在膳堂做了多年, 学生喜欢吃他做的菜,身为掌勺大厨,一旦离开,膳堂可能周转不开。
而且吕大郎本心不坏, 如果他真心肠歹毒,完全可以教郑觉在吃食里放泻药。
他没有这么做, 又能坦然认错,积极补偿,黄铜便提议给他个改过的机会。
一个警告, 再扣三个月的月钱, 留用察看, 以观后效。
“什么狗屁理由!”秦迁气得挥手,手里夹的一块鹅翅膀差点飞出去,“他是下黑手的主使唉,这种歹人, 扣月钱算个屁惩罚。”
杭曜看了他一眼。
秦迁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爆粗口,低头:“学生错了。”
“博士,你们不会同意了吧?”曾年也道,“谁说我们爱吃吕大郎做的菜啊?就是有他这种人在,膳堂才会越来越难吃。”
“他们中饱私囊,偷工减料,我们反应了那么多次,做的东西还是难吃,不过是有庞司业做倚仗,才混到现在,如今干出这种卑鄙的事,要是还留下他,那我们也要替郑觉喊冤。”
“对啊,那郑觉也该留下,一视同仁。”
几个学生气愤不已。
温仲夏笑了笑:“你们别急,先听杭博士把话说完。”
杭曜把手里最后一口花卷咽下,掏出手帕拭了拭手。
“我没同意。”
秦迁抚掌:“太好了!”
黄铜的这个提议,庞司业明显想点头,其他几个博士碍于他是上级,犹犹豫豫,不敢得罪他。
唯有杭曜当场反对,吕大郎所作所为,其实已经触犯律法。没有把他扭送官府,只是私下调解,已是法外开恩。
如果太学再宽容于他,还留他当大厨,难以平息学生的不满,传扬出去,外人还会说堂堂太学,姑息养奸,纳垢藏污。
齐监丞最怕的便是损害太学的名声,于是几番商议之下,依旧决定辞退吕大郎,并将决议呈报祭酒大人,已经获准。
温仲夏道:“杭博士,谢谢你。”
太学虽只是个学校,但里面的管理层其实都是有品级的官员,他们要是想包庇某个人,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
不过杭曜身为探花郎,天子门生,他的意见,庞司业也不能不重视。
杭曜抿了抿唇道:“你已谢过好几次了,不用这般客气。”
随后他想起一件事,神色认真地叮嘱:“那吕大郎得知被辞之后,态度颇有不忿,你们最近小心些。”
两个弱女子,对上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真是不放心。
“要不要我派几个小厮护送你们几日?”
温仲夏明白,他是担心吕大郎报复。
“不用麻烦,我会注意的。”
她们这些日子基本上是家、杜宅和太学三点一线,晚上不太出门,青天白日的,谅他也不敢做什么。
不过这话也提醒了她,回头要把家里的棍子带上,以防万一。
徐袖更紧张,说要在身上放把剪刀。
大可不必,在自身力量不足的时候,带这种利器,反而可能伤了自己。
秦迁又猛拍胸脯:“温娘子,他要是敢找你们麻烦,我们帮你打回去。”
“对,有我们在,他一个人难道打得一群人吗?温娘子莫怕。”
杭曜无奈摇头,不过这次倒也没批评他们。
温仲夏笑着道了声谢。
因今日食材备货减量,而来用餐的学生又开始回升,故而中午还没到上课的时间门,东西就卖光了。
没吃上的学生失望不已,温仲夏赔着笑脸道:“真是抱歉啊各位,明儿我一定多准备些,让大家都吃上。”
学生们也没法,只能期待明天。
“温娘子,生意不错啊。”
刚刚送走几个学生,黄铜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徐袖问他是谁,温仲夏低声说了一句,随后冲他淡淡笑了笑。
“黄管事,稀客啊,找我有事?”
黄铜扫了眼她的案台,见所有盆盆罐罐干净得反光,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再抬头时,又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上午在斋房乱糟糟的,也没顾得上和温娘子多说几句,我来是想向你道歉,老吕是我的属下,他做出这种事,我有失察之责。”
说着又转过背在身后的手,手里是个沉甸甸的布袋。
“我已经狠狠骂过他了,他也在反省,没脸见你,所以我替他把这赔偿给你拿来,望你收下。”
温仲夏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钱袋子,心里啧了一声。
如果不是知道黄铜为了力保吕大郎,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仅看他此时的态度,还以为他是个明辨是非,大公无私的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