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敲碎满园的寂寥空荡。雨打芭蕉,树影参差。
宋瀚远背着手,抬眸凝视宋令枝。
良久,方轻轻叹口气:“随你便是,只有一点你需谨记。万事小心为上,切不可逞强。”
宋令枝低头颔首:“是,女儿记住了。”
……
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珠顺着檐角往下滚落,树影在风中摇曳晃动。
诏狱外,官兵腰佩长刀,好不容易捱到三更天,他扶着长刀,长长叹口气。
“这鬼天气,若是淋雨回去,定然湿透了。”
双手枕在脑后,遥遥瞧见沿着乌木长廊走来的二人,官兵哈欠打到一半,忽的停下。
他笑笑:“吴四,又是来给状元郎送东西了。”
诏狱关押的犯人众多,家人想往里面递东西,都得经狱卒的手。
吴四在诏狱当差,平日收的贿赂也不少,这些时日贺鸣被关在地牢,宋府送去的东西都由他转交。
官兵自然也认得,二人心照不宣交换了笑眼。
吴四习以为常,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塞到官兵手中:“大人行行好,小的就是个跑腿的。”
官兵捏着银子在手中掂量,笑得眼角皱纹都出来了,他往地上轻啜一口。
“呸,不要脸的。这天下谁不知道宋家富可敌国,十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
吴四笑得凑近官兵:“多的明日再拿来孝敬大人,今儿夜深,大人还是早些回家。”
吴四就在诏狱当差,官兵也不怕他跑了,伸出手指头:“说好了,明日你若是没拿来……”
他伸手,往吴四后脑勺招呼了一巴掌。
吴四连连大喊不敢。
官兵摆摆手:“去罢,我在这给你守着,一刻钟就得出来,别让人发现了。”
吴四一叠声应“是”。
转身刚往前走了两三步,忽见官兵回首,他突然扬高身,视线不经意从宋令枝背影掠过。
“等等,你后面跟着的,怎么是个生面孔,新来的?”
宋令枝面上淡定,转身拱手。
她脸上涂了厚厚的粉末,又让秋雁在右脸上点上大片红斑。
触目惊心。
官兵猝不及防瞧见那一大片红斑,猛地吓一跳:“这什么,吓我一跳。”
吴四打着哈哈上前,嫌弃将人往身后赶:“滚滚滚,别吓到大人了,长得一副丑样子。”
宋令枝趁机埋低脑袋,又往后退开好几步。
瘦弱身影在雨中瑟瑟发抖,颤栗不止。
官兵目光在宋令枝脸上上下打量:“奇怪,是新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再抬起头来。我怎么觉得这这张脸好像……”
官兵抬脚走近。
宋令枝心中咯噔一跳。
她缓缓、缓缓抬起头,故意别过右脸。
那片瘆人的红斑又一次落在官兵眼中。
官兵连着后退好几步,他飞快别过脸:“恶心死了,快走快走!没的脏了老子的眼!”
宋令枝重重松口气,紧绷的肩颈舒展。
吴四和她使了一个眼色,转首和官兵说了几句好话。
“别气别气,今夜若不是寻不着人,小的也不好找他上来,往日他就在后面伺候,大人自然没瞧过他。”
吴四拱手作揖,好话说尽,“小的这就带他过去。”
言毕,吴四赶忙带着人朝地牢走去。
“少夫人,等会小的就在门口守着,少夫人最多半刻钟就得出来,不能再耽搁了。”
宋令枝咬紧唇,眼前地牢阴暗潮湿,她心中忐忑不安:“我知道了。”
雨声轰鸣,无数雨珠敲打在头顶上方的廊檐上。
吴四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宋令枝:“这伞夫人拿着,这里面人多眼杂,恕小的冒犯,不能为夫人撑伞。”
宋令枝摇摇头:“无事,我……”
声音戛然而止。
雨雾飘渺的夜空,一辆马车由远及近,车轱辘声打断了宋令枝的言语。
方才还和吴四说笑的官兵,此刻却恭敬上前,他故意扬高声:“岳统领,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岳统领,岳栩。
宋令枝心中一惊,忙忙低下脑袋,连连往后退去。
雨丝摇曳,岳栩一身玄色长袍,脚踩乌皮六合靴,面容凛然,自马车上而下。
“都下去。”他声音轻轻,穿过雨幕,目光忽的落到宋令枝脸上,“你,留下伺候。”
吴四眼眸瞪圆,还想着拿自己替宋令枝。
倏地对上岳栩冷淡一眼:“还不快滚。”
吴四不敢多言,抱头如鼠窜。
安静乌木长廊下,唯有雨声依旧。
隔着朦胧雨幕,宋令枝望见岳栩毕恭毕敬,挽起车帘一角,撑伞护送一人下了马车。
那人一身墨绿瑞兽纹素短缎氅衣,眉眼冷淡如山月,一步一步,朝宋令枝走了过去。
久不在人前露面的沈砚,今夜第一回踏出寝殿。
油纸伞自头顶收走,岳栩眼观鼻鼻观心,远远站在廊檐下,不敢往这边投来一眼。
雨落满耳,只听一声低沉喑哑的嗓音从头顶落下。
“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