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阳低着头,沉默不肯说话。 就在众人猜测他是不是气恼的时候,他却突然上前抱住了杨丽华,哽咽哭泣起来。 “伯娘,我娘留信给我了,说我爹可能在外边有了外室妻儿,若是她死了,让我一定要好好等舅舅回来。但我不相信,呜呜,我想去看看我爹是什么样子! “他们都说我爹是才子,是举人,是一方父母官!我不相信他会不认我这个儿子! “还有我娘,我娘是他的正妻,他要把我娘送进祖坟,百年之后和他合葬!” 众人这才明白,这孩子死活要去一趟南边的原因。 一个从出生就没见过父亲的孩子,想要见一面心里偷偷崇拜的父亲,更想要把惨死的母亲以正妻的尊荣重新下葬,九泉安详。 可惜,除了邰永安几个小子,从邰老爷子到最单纯的刘冬娘都觉得这孩子怕是要失望了…… 怎么可能指望负心汉有良心呢! 但这话可不能说,人家是亲父子,血脉天性。 只有亲眼见到,这孩子才能死心! 杨丽华偷偷叹气,轻轻拍着陈瑞阳的后背,安慰道,“你想做什么就做,想必你娘活着也不会拦着你。但记住伯娘的话,对谁都不能全然相信,包括你爹,一定要给自己留退路!” “嗯!”陈瑞阳狠狠抹了眼泪,重重点头,“伯娘放心,我记得牢牢的!” 珠珠挣扎着从娘亲怀里出来,转而胖乎乎的小胳膊就搂住陈瑞阳,奶声奶气撒娇。 “瑞阳哥哥,你要早点儿回来,给珠珠带好吃的!” “好,珠珠好好在家,哥哥很快就回来。”陈瑞阳小心抱了珠珠,“我舅舅说南边有个点心叫一点梅,好看又好吃,到时候我给你带一大盒子回来!” 珠珠欢喜的点头,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欢快极了。 邰永安在一边摸摸鼻子,心里有些酸溜溜。 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亲妹妹吧…… 一家人忙碌到二更天,说了无数的话,嘱咐了无数遍,即便再不放心也只能这样了。 好似刚刚合上眼睛没一会儿,天边就亮起了鱼肚白。 刘冬娘熬了粥,特意蒸了包子,催着邰继业和邰永安、陈瑞阳吃饱喝足。 另一边,邰继宗已经喂饱了大黑马,套上了板车,几口箱子也搬了上去。 待得太阳跳出地面一半,板车就出了村子。 邰继祖和杨丽华、刘冬娘站在冷飕飕的晨风里,默默送行。 陈瑞阳站在车板上,深深行了一礼,然后同众人用力挥手。 杨丽华忍不住叹气,“这孩子看着文静,其实也是个倔强脾气,总要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 刘冬娘挎了嫂子的胳膊,小声安慰道,“没办法,拦不住就只能这样了。咱家老三心眼儿活泛,永安也听话,就算瑞阳的爹不靠谱,也总能把他平安带回来。” 这时候,邰三爷裹着夹袄从家里匆忙赶过来,四处看看,小声问道,“你爹把那孩子送走了?” 邰继祖赶紧应道,“是啊,三爷爷。有人问继业和永安,就说他们去南边找羊绒垫子的买家了。” 邰三爷赶紧点头,“对,对,就这么说。” 他还要再说什么,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 邰继祖楞了一下,立刻邀请道,“三伯,我们家蒸了包子,正热乎呢。您要不要简单吃一口?” 邰三爷干咳一声,老脸有些红,应道,“我家那几个儿媳的手艺比冬娘差远了,熬个粥都能糊底,昨晚我就喝了两口。这个……真是饿了一宿!” 邰继祖忍了笑,赶紧陪着老爷子往回走。 刚进院门儿,邰永禄和邰永悦就敞着棉袄跑了出来,嘴里嚷着。 “哎呀,娘怎么不叫我!我还没跟大哥说给我买算盘呢!” “还有我,大哥答应给我买好吃的!” 杨丽华抬手一人拍了一巴掌,扯了他们往屋里走。 “你们磨叨好几日了,你大哥都能背下来了,不用再说了!早起这么冷,你们还敢跑出来,万一吹的淌鼻涕,看我怎么拾掇你们!” 两个小子被扯了棉袄领子,像两个霜打的茄子,很是沮丧。 东厢房里,珠珠睡得摊手摊脚,正欢快打着小呼噜,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杨丽华看看闺女肚子上搭了薄被,就低头亲亲闺女的白胖小脸儿,然后低声吆喝两个小子,“赶紧叠被、洗脸,磨蹭久了,小心包子都被吃完了。” 包子? 两个小子的眼睛立刻放光了,飞快拾掇好了,才奔去了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