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多说,感情方面的隐私永远都是最稳妥的把柄。
蓝峥像被抓住了尾巴的狗,赶紧告饶。
“嘿,你个小岚子好好,我怕你了行吗?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儿,哪次没做到?”
“这么说他接受了?”
“接受了。不过一开始,他是拒绝的,后来还真是你的信管用了。这小子,脾气跟你说的似的。面团儿包了块硬石头,他要不乐意,能把人崩掉大牙。这样的人就是活魏延,脑袋后头有反骨啊”
“干嘛,干嘛呀。瞎说。人家那叫有骨气”
“怎么个意思你?又夸他。我还没见你这么夸过人呢。蓝岚,跟哥说实话,你到底对他有没有那意思啊?你可千万别骗我啊,让我回头跟爸妈没法交待。告诉你,咱们家绝不能要高加林那样女婿。我能给他工作,也能再拿走。”
“没有,当然没有。哥。你瞧你,瞎琢磨什么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跟你说了,我挂了”
兄妹俩越逗越急眼,蓝岚都被哥哥说得脸红了。
心烦意乱,就要终止对话。
但没想到,蓝峥下一句话又把她勾住了,甚至让她的心里重重跳了一下。
“别挂,等等,差点忘了告诉你了,那个宁卫民为了表达谢意,还送你件儿礼物呢,托我转交你。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
“什么?他还给我件礼物?那你就收了?”
“收了。嗨,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幅画儿罢了。纯属留个纪念。”
“啊,一幅画儿?”
“是啊,一副徐悲鸿画的兰花。尺幅不算大。题跋倒是特别等等,我打开给你念念。”
蓝峥说着便去展开了画卷。
随后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念到。
“宛在幽岩里,窈窕深谷中。众生贪扰攘,无复理芳容。”
“怎么样?这马屁工夫够可以的吧?他还挺艺,这是拿画喻人,把你都捧上天了。”
“你说他主意多,脑子快,现在我是信了。我看这小子没在官场混,算是浪费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越是这样,他越不适合你。像这样的人,没有家庭,无论上下都够得着,心计还这么多。要多危险有多危险。这就是咱爸最怕你遇见的那种人。你对他没想法,挺好。”
“你可得记住答应家里的话啊,考上大学之前,什么也不想。别再让爸妈”
蓝峥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但电话那边蓝岚已经不耐烦了。
“哥呀,你怎么老这样啊,无聊不无聊?你给我把画收好了,回去我要的。”
几句嗔怪之后,这次蓝岚是真把电话挂断了。
不过说实话,就连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老半天没缓过神来,就跟入魔了似的站在原地,忍不住还在琢磨那画上的题跋。
尤其刚才听到哥哥念出几句话时,她的心坎上像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喷出来似的。
她从中隐隐体味到一种格外可贵而又格外亲近的激动。
同时也感到思维、情感、判断力,统统全都被搅乱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样的言往往语义模糊。
如何理解,几层意思,全在于人们自己的主观意识。
而她的感受就不像哥哥蓝峥那么简单,她会想得更多一些。
的确,宁卫民是有借画喻人的意思。
为了表达谢意,在夸她幽兰一朵,高洁如华。
可同时,这是不是也是一种身份地位的暗喻呢?
宁卫民有没有在感叹两人缘分已尽,今后将会各行其路,渐行渐远的意思?
在说她是一株深谷之兰,自己实难触及?
又或是恰恰反过来,宁卫民告诉她,她不会是孤芳自赏。
他在表达另一种可能性
乱了,蓝岚心绪全乱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的。
什么事也干不下去了,心里持续的骚动不安。
走到窗前,望着越来越昏黑,已经挂上了月牙的窗外。
这个向来充满阳光、难有忧愁,几乎不知哭为何物女孩子。
竟然体验到了一种林黛玉式的灵性与伤感。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让宁卫民害怕的事儿吗?
他还会有拿不定主意,顾虑重重的时候吗?
好像是有的。
像今天,蓝岚的信和蓝峥的那些话,就给宁卫民造成了这样的效果。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心灵震荡。
蓝岚这个姑娘在宁卫民的眼里,简直太不可思议。
明明和他认识没多久,接触也不多,而且年龄又小,也没什么城府。
却比他曾经接触过的所有人更懂得他的内心,是真正能够看穿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