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英布的问询,典庆没有回答,而是用粗厚的声线反问道:
“阁下似乎已经有了结论?”
季布闻声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昔日的战友,英布这会儿却顾不上他,脸色愈发阴冷,怒声嘲讽道:
“怎么,杀了自己的亲舅舅还不够,现在还要继续斩草除根,赶尽杀绝吗!?”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不过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也都能听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帝国长公子扶苏当年亲自处决自己的亲舅舅昌平君熊启,平定了陈郢之乱,也就是英布这句话的前半截。
那他的后半截,指代的肯定就是现在的情况。
季布和英布跟昌平君可不存在亲缘关系,自然用不到‘斩草除根’这样的字眼,所以……
季布有些震惊的看了一眼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小姑娘,接着立刻转向英布:
“难不成这孩子是……”
………………
大泽山,烈山堂,田猛灵堂内。
进来之后,高渐离和大铁锤先是规规矩矩的为逝者上了几炷香以作告慰。
上好香,高渐离看向田言,先寒暄道:
“田大小姐,令尊惨遭不测,我代表墨家上下深感哀悼。”
“多谢。”田言淡淡的点头致谢。
高渐离看她情绪颇为平静,也不多废话,旁敲侧击的问道:
“不知……田大小姐对如今的农家局势有什么看法?”
田言微微一笑,回应道,“高先生不妨有话直说。”
直说就直说,高渐离一改问题,很干脆道,“农家六堂有没有停战和解的可能?”
老实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问这种问题,被烈山堂的人乱棍打出去都不亏。
六堂内斗的第一个牺牲者就是正躺在他们旁边的田猛,你当着死者的面问人家闺女,这仇能不能先别报,这不是摆明了来挑衅吗?
要不是因为想着田言很可能是农家唯一的‘清醒者’,外加上对方的态度过于平静,高渐离还真不好意思这么问。
而对这个有些冒犯的问题,田言也确实不在意,维持着浅笑,淡淡的回答道,“真巧,不久前也有人问了我类似的问题。”
“嗯?”高渐离一愣,露出疑色。
从之前和田虎田仲的接触来看,那两位显然没有任何和朱家和解的想法,那有谁会找田言问这个问题?
田言缓缓说出了一个完全出乎高渐离意料的名字——
“司徒万里。”
司徒万里!?
高渐离眉头一紧,随即缓缓舒展开,试探性的猜测道,“是……朱家的授意?”
田言一笑,并不承认,也不否认。
之前司徒万里跟朱家说收账去,实际上就是和她秘密会见了一面,至于说是朱家授意他来的,还是他自己擅作主张偷偷来的……那就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了。
高渐离看她这副反应,倒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将这件事算在了朱家头上。
这样看来,朱家也算是个清醒的人吧?
当然,朱家已经出手争夺荧惑之石,深入局中,清醒不清醒都不重要了。
高渐离更关心的,是这位农家女管仲的看法:
“田大小姐的回答是什么?”
田言干脆的摇了摇头,“没有可能。”
“为什么?”大铁锤两手一摊,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田言转过身,看向田猛的棺椁,淡淡的回答道,“因为现在的农家,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局。”
“怎么就死局了?”大铁锤再问道。
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嘛,何必非打个你死我活呢?
相比较激动的大铁锤,田言这个农家的当事人反而要平静的多,不急不徐的解释道:
“当第一个死者出现以后,农家的所有人就都无法停下来了,既是因为仇恨,也是因为利益,而更重要的……是恐惧。”
“他们不敢停手。”
“没有人,想成为下一个死去的人。”
越说到后面,田言的语气就越发的幽冷,最后一句更是让大铁锤心底隐隐有些发颤。
出身军队的他见识过太多的厮杀与鲜血,农家这些也只能算是小场面,但对他这种性格直爽的人来说,基于人性博弈而产生的无谓牺牲,实在是难以接受。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吗?非得斗个你死我活才能罢休?”
田言不咸不淡的回应道,“在自己的性命面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脆弱的还不如一张纸,更何况农家六堂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他们现在相信的,恐怕只有手里的武器了。”高渐离叹声接过话头道。
田言跟着说道,“想要结束这场无休止的猜疑与争端,唯有真正选出侠魁这一条路。”
“看来,幕后的布局者对于农家的局势有着非常深刻的认知……”高渐离不由感叹一声,接着却话锋一转问道,“不过,你们可曾考虑过或许还有另一条道路?”
田言转过身,看向高渐离,“先生有何高见?”
“刚才田大小姐说过,农墨两家素有渊源,不知,农家如今是否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