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携卷定星锥遁入地下,周吉立于赤水崖头,进退两难,若跨天禄远遁,这方天地势必归于混沌,重演一番开天辟地的旧事,他身为洞天真人,神通广大,自可保一己无虞,成为鸿蒙初开时的上仙,若留在赤水崖,以泥丸宫内三缕杀意对抗天相孤星,或可免去一场劫难,但天魔出世,又如之奈何? 正踌躇间,苍穹忽然裂开一道惨白的口子,一物挟雷火急旋而下,周吉窥得真切,从天而降的,却是一柄玉色斧钺,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斩落,“喀嚓”一声响,赤水崖坍塌了小半。片刻后,龙蝠灰头土脸爬将出来,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喝醉了酒一般,眼神直勾勾,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周吉略略放下心来,顾不得寒暄,上前就是一巴掌,重重拍在他后颈,龙蝠身躯一歪,几乎滚落山崖,终于回过神来,委屈万分道:“你……你……你……为什么打我!” 周吉恨铁不成钢,喝问道:“魏十七要你来干什么?” 龙蝠眨眨眼,终于记了起来,手忙脚乱,从怀中掏出一截数寸长的枯枝,心中浑不是滋味,大瀛洲自梅真人以降,无不对他和颜悦色,客客气气,唯有这个胖真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呼呼喝喝,跟屠真一个调调。 周吉哪里在意他那点小心思,枯枝一入手,便知魏十七意欲何为。他不无惆怅,破开时光洪流之际,他运气不佳,虚度了太过光阴,魏十七在碧莲小界仙灵岛闭关,修为日深,不知成就了大象境,还是真仙境,连这般神通都信手拈来,他望尘莫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之并肩。一念起,一念灭,他低低叹了口气,仰头望向晦暗的苍穹,随手将枯枝抛下,不偏不倚,插在了定星锥消失之处。 枯枝落地,转眼生根萌发,开枝散叶,长成数尺高的一株幼树,周吉细细望去,果不其然,树干枝叶若隐若现,介于虚实之间,磅礴的生机如潮水般席卷而出,所过之处,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气相生相长,无移时工夫,赤水崖尽复旧观,二相殿巍然耸立,云板声悠悠响起,回荡在天地间。 天禄周身压力一轻,猛地跳将起来,望着熟悉的天与地,山和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多少回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竟然能再次回到流石峰,重见赤水崖,她一颗心砰砰跳动,几乎要冲出嗓子。 龙蝠亦是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是……这难道是……” 周吉叹息道:“参天造化树的一截枝条,附以开天辟地的大神通,果然是大境界,大手笔……”话音未落,定星锥为幼树牵引,破土而出,倏地飞到树梢,魔纹缠绕,挣扎不休。不等周吉出手,幼树拂动细嫩的枝条,浩大的生机一刷,便将天魔气尽数刷灭,定星锥晃了数晃,旋即射出一道白光,划破虚空,将天相孤星钉住。生机源源不断涌入定星锥,白光愈来愈亮,愈来愈耀眼,星陨之势终于被止住,彤云渐渐散去,露出朗朗白日,冥冥青空。 一团浓稠的黑气从赤水崖下扑起,转瞬化作模糊的人形,张开大嘴无声地嘶吼着,痛心疾首,悔恨莫及,又为庞大的生机所排斥,不敢靠近。周吉回头望了它一眼,悠悠道:“功亏一篑,莫外如是。” 魔气徘徊再三,忽然将身一纵,化作滚滚黑云,不顾一切扑向定星锥。周吉冷笑一声,袖手旁观,魏十七既然算到了天魔逞威,又怎会不留下后手!果不其然,魔气尚未近身,造化幼树豁然中分,一道混沌乱流飞出,结成提耶秘符,魔气避之不及,顿如雪狮子向火,溃灭于无形。 大局已定,周吉走到造化幼树旁,伸手拍了拍,心道:“早知你有此等后手,又何必着我奔波劳碌。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炼妖剑无恙,幸不辱命,就别指望我马不停蹄赶回去了……” 生机如江河不绝,朝四下里蔓延,撼动昆仑地脉,拔山起岳,理水平地,流石峰翻天覆地,观日熊罴鹿鸣,无涯观,石梁岩,三洞四谷,渐渐有了几分往昔的模样。龙蝠啧啧称奇,回过头来打量着巍峨的二相殿,心中腾起一股熟悉又亲切的错觉,他记不起前尘往事,主人曾告诉他,二相殿是他出生之地,或许踏入那殿中,就能记起一切。 龙蝠心绪激荡,正待上前去,忽然停住脚步,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该错过了机缘。他皱起小眉头,四下里细细看了一回,一砂一石,一草一木,什么都没有放过,小心肝砰砰直跳,隐约触摸到不可测的天机。为什么偏偏是他来到下界?为什么不是屠真?主人会不会另有深意? 造化幼树再造赤水崖之时,死去的妖物尽皆化作春泥,滋养山林,唯有一具关长虫的尸骸,躺于嶙峋山石间,犹如画卷上一个突兀的墨点。他心中一动,犹犹豫豫走上前,说巧不巧,一阵山风刮过,尸骸顿时化作飞灰,只剩下一根晶莹如玉的指骨,滚落在草叶间,似乎在等待着他,召唤着他。 龙蝠见周吉背负双手,遥遥眺望观日崖,急忙将指骨拣起。才一入手,便觉得血脉相连,明明是初次相遇,却似久别重逢。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不知何故,张口喷出一缕黄泉玄水,将指骨团团裹住,刹那间异变突起,一篇妖族秘传的功法印入脑海,水到渠成,天作地合。他又惊又喜,这篇似曾相识的功法,正是期盼已久的黑龙蒸海功。 如果不是他身怀黑龙脊柱,如果不是主人将他送入此界,还会有此等机缘么? 他藏有几分私心,生怕被周吉看出端倪,脸上不动声色,将指骨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