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骐闻言心中一颤,荀冶手下确实没什么闲人,可公共避难所里不乏老弱妇幼,配给制只能维持他们最低的需求,如果连这点口粮都没有,难不成坐视他们生生饿死?他举目望向荀冶,却见他保持饮茶的姿势,嘴唇贴着杯沿一动不动,目光似乎越过车顶,投向遥远的彼端。一杯仙云,十年尘梦,他记起了什么?他又在怀念什么?
宋骐垂下眼帘,慢慢喝着仙云茶,清香扑鼻,入喉鲜涩,回甘缠绕在舌尖,这是他从未喝过的好茶,但也仅此而已。这一刻他忽然很羡慕荀冶,与之相比,他的人生薄得像纸,淡得像水,区区一杯茶就推到了尽头。
一瞬仿佛数载,荀冶长长舒了口气,从恍惚一梦中醒来,缺失的人生又补全一角,神采奕奕,与数息前判若两人。他轻轻放下茶杯,由衷叹息道:“真是好茶!多谢款待!”
周吉续水再沏一开,请二人品尝,这一回没有尘梦,三人静静品着茶味,享受片刻的清闲和安宁。过了许久,宋骐打破沉默,他赞同“不养闲人”,但提议老弱妇幼是否给予一定照顾,继续维持之前最低的配给,不宜“一刀切”。
对此荀冶早有考虑,他轻轻咳嗽一声,说了自己的看法。“不养闲人”的前提是“各尽所能”,并非人人都要挖地道运送物资,医生,护士,厨子,裁缝,理发师,但凡有一技之长,尽心尽力即可。体弱的老人,给小傅小邓打下手,记个账什么的,家庭妇女负责清扫营地,保持卫生,未成年儿童无所事事,也可以捡拾垃圾,跟着大人学点生活技能,按照各人的能力,换取不同定额的配给,不劳不食,多劳多得。至于有人愿意照顾弱小,推衣解食,那也随他的便,只要他有这个能力,发这个善心,不站在道德的高地指责别人。
宋骐仔细琢磨了一回,不得不承认荀冶考虑得十分周到,这样做能最大限度调动大伙儿的积极性,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举,也到了必须改变的时候了。周吉见二人的意见基本达成一致,喝掉杯中热茶,提了一句,要尽快定下章程,付诸文字,公告众人,有没有做律师的,帮忙审定一下,不要留下明显的破绽,当然一应条文的最终解释由他们三人合议决定,实际操作中遇到新情况,还可以酌情修订。
议定第一件事后,宋骐主动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示意图,说公共避难所里人才济济,他找到一个轨道交通助理工程师,参与过泗水城地铁17号线的施工,对附近的地质比较熟悉,请他帮忙设计了一条线路,最大限度利用现成的地下停车场,避开河道和岩层,最终连通17号线和平坊站。荀冶仔细检查过,微笑着点头说:“看来除了医生、护士、厨子、裁缝、理发师,律师和工程师也能大有作为!”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人才济济,真能派上用场的却不多,事后宋骐排查了一下,避难所里大都是普通人,没有医生,没有护士,没有厨子,没有裁缝,没有理发师,更没有律师,有的只是会计、老师、文秘、公务员、营业员、服务员、话务员,最好笑的有几个女的扭扭捏捏,最后不好意思说是洗浴城的按摩技师。宋骐很快回过神来,正当职业没什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说明她们“挂羊头卖狗肉”,按摩只是个遮羞的幌子。
在三位“大佬”的合力推动下,商定的两件事都提上了日程。
由于荀冶为老弱妇幼留下了余地,推行“不劳不食,多劳多得”并没有引起太大反弹。说句不好听的,缺衣少食熬了这么久,真正体弱多病的陆续死去,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目睹喘气的活人变成冰凉的尸体,幸存者都有了点私心,凭什么把珍贵的食物分给这些将死之人?也许省下那么一两口,就足够他们熬过这场天灾!“不养闲人”引起了他们的共鸣,他们甘愿接受荀冶和宋骐拟定的章程,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以求比那些躺平等死的多得一份口粮。
至于“开掘地道”的大工程,关系到所有人的切身利益,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找到一位“轨道交通助理工程师”纯属意外之喜,荀冶和宋骐很重视他的专业意见,很快拉扯起一支身强力壮的队伍,在他指导下着手开掘地道。挖地道是重体力活,给养必须要跟上,工程开始后,小傅和小邓反复核算,照目前的进度,囤积的物资消耗很快,即便精打细算,实行更严格的配给制,也未必撑得到挖通17号线的那一天。
两方面的消息反馈到周吉这边,他思忖片刻,叫上余瑶来到地下三层停车场,在囤积的物资中翻翻拣拣,找出两套合身的御寒衣物,由里到外,从头到脚,一件都不拉。荀冶心中有所猜测,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到外面去?”
周吉没有否认,万象雅苑的小高层差不多都搬空了,还剩下多层和门面房,地下车库无法直达,只能从户外走,荀冶的那些手下尽管有不少壮小伙,也顶不住零下五十多度的低温,眼下人力是极其紧缺的资源,不可浪费,他们比较有把握,先去探一探路,看能不能搞些物资回来。
荀冶知道周吉的不寻常,对他极有信心,但那身材高挑的美女也能帮上忙,而不是拖后腿,令他有些不敢相信。转念一想,周吉既然说“他们”比较有把握,显然把那美女也算在内,不会是花瓶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