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末年,周王失九鼎,诸侯雄起,历时五百余载……” 只听了几个字,杨明便知道这不是他交给钱进的那篇文章。 那么速度这么快,便只能是出自夷人的手笔。 再继续听下去,文章恢弘大气,文气斐然,毫无疑问是出自大家的手笔,完全坐实了试题早就泄露了,柳家人代笔捉刀的事实。 不止杨明一人,大兴以科举入仕,在场所有的文官,无论水平高低,起码都是进士出身,哪怕写不出锦绣文章,却也能分辨得了好坏。 只听了几句,便忍不住喟然叹息。 写得好啊! 太好了啊! 便是拿来参加科考都绰绰有余了。 唯一可惜的是,这文风沉郁凝敛,冷峻峭拔,别具一格,绝非出自大兴任何一位名士之手。 那便只能是白国那边交的卷子了。 观那帮夷人书生,年纪也都不大,不曾想竟有这等才华横溢之人。 他们心中更是不免起了惶恐之心,他们以前一向瞧不起白国,认为是蛮夷之国,只是徒占了中原之地,但根本配不上中原大地的钟灵毓秀。 而他们虽然偏居一隅,却集齐了天下英杰,物华天宝、人才荟萃,若连在文学领域上都被比了下去,他们真不知,大兴还有什么资本能与白国抗 衡了。 唯有几个老臣,听着这文风越来越熟悉,不由在心中暗骂,柳公卿那老匹夫好不要脸,不念旧情也就罢了,竟然拉下脸面代笔,跟后生相争,看来那老匹夫是打定主意倒向白国了。 这也让他们产生了巨大的担忧。 以他们的了解,近些年进士出身的士子,除了钱进以外,并无出彩之人。 便是钱进的笔锋,也稍显稚嫩了些,既然柳公卿都亲自出手了,这场文斗,大兴是输定了。 连势在必得的文斗都输了,武斗、军阵,岂不是更加糟糕了? 王景不懂诗书,但是他看到这些南蛮子满脸沮丧的表情,便知道这文章是夷人的,而且写得必定是极好的,正如他父王所说的那样,柳家的两支笔杆子天下无敌。 他顿时便快活了起来,挑衅地看着杨明道:“南蛮子,看来这一场我们白国赢定了,你的脖子可洗干净了?你们大兴的银子可准备好了?” 杨明挑眉道:“赵王世子这话说得倒是有些古怪了,这文章并未具名,你怎知是白国人写的?说不准是我们大兴赢定了呢?” 王景愣了一下。 他自然是从大兴文官们的表情中看出来的,但也是因为他先前便知道比试的文章是柳季让的父亲或是兄长写的 ,心中早有定论,才会有此反应。 不过他当然不会承认,而是大肆嘲讽道:“小王不懂诗书,难道你们的大官也不懂吗?看你们汉人的表情,跟死了爹妈似的,就知道不是你们那边的人了。” 原本不具名是为了公平起见。 毕竟除了柳季让和周耕读对自己家的选手很清楚以外,其他五个使臣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谁。 但被王景道破之后,除了大夏使臣赵保全以外,其余四人的表情皆是有些微妙。 高丽使臣李贤看向周耕读,目光中似有深意。 倭国使臣北条小次郎和交趾使臣阮宁,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理使臣玄真却恍然大悟,提起笔,埋头在纸上写起了批注。 杨明也懒得跟王景逞口舌之争,他淡淡道:“只有一个人纳卷,现在论胜负,还为时尚早吧。” “哼,死鸭子嘴硬,小王倒想看看,你还能逞强到什么时候。” 王景对此嗤之以鼻。 王曜也有些不屑一顾。 普天之下,能在文章上与柳公卿一较高低的本就寥寥无几,这篇文章又是柳公卿精心准备的。 大兴不可能还有更厉害的人物。 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应该的,但死到临头还犹然不知就有些可笑了。 百官们更是无奈 摇头,窃窃私语。 “他也是制科出身,怎会听不出这文章的好坏?” “便是周公亲自动笔,也未必能写得出比这更好的文章了。” “输定了,文斗是输定了。” “呵呵,我早就说过,北武王徒有虚表,冲动行事,擅自定下三场比斗,若是输了,牵连大兴,圣上该唯他是问!” 也有投降党夹在中间煽风点火,将罪责都推到了杨明身上,压根不考虑文斗这件事,跟杨明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宋赵广贵为九五之尊,自然不像文官们那么了解区区几个进士的文风,只能听得出不是出自钱进的手笔。 但他一开始还乐观地以为,必然是出自汉人之手。 夷人才摆脱茹毛饮血多久?怎么可能写得出这种锦绣文章。 只是他越看这气氛越不对,胖乎乎的脸上冒出了斗大的汗滴。 他拿帕子抹着汗,小声问道:“林行,这文章当真是夷人所写的?” “回圣上,是一个名叫乌野的夷人青年写的。” 林行负责这场文斗,自然对谁人叫的卷子一清二楚。 他说罢,见宋赵广一脸丧气,忍不住又小声道:“奴才听说,这文章恐是柳公卿代笔的。” 这回宋赵广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了。 高兴 的是夷人果然没有出什么奇才。 而不高兴的是,柳公卿既然出手,那便是彻底倒向了白国,成了不忠不义的夷人走狗了。 罢了,先别想柳公卿的事情,他还是得先想想,若是输了该怎么办。 宋赵广犹豫了片刻,满脸肉疼道:“传朕旨意,叫内库把东西准备好,若是真输了,唯有割肉喂鹰了。” 大兴的内库想来是皇帝的私房钱,本来是攒了二百余年的身家。 炎京被攻破时,负责暗中守卫宫闱的老太监,只来得及把列祖列宗的画像和一些极其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