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军队的贪污腐败,是早有的事情。 就算是以龙城杨家的赫赫威名,他爹、他的兄长,每次出征前、凯旋后,也总要跟兵部、跟枢密院那群大老爷掰扯安家费、开拔费、军饷、抚恤银等等。 但他们杨家人性情彪悍,一言不合就会拔枪相向,把那群文官打得头破血流。 正因如此,杨家在朝中向来不得人望。 所以夷人一使离间计,朝中那些佞臣便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酿成了杨家的灭门惨案。 若是杨重还是只身一人,他还是当年的大兴战神,他自是愿意为龙威军出头,讨要这笔军费。 可是,如今继承北武王之位的是杨明。 他不得不考虑,若然他出面,撼动了朝中官官相护的庞大利益,这笔账会不会被记到杨明和他的后人头上。 现在的杨家,与当年的龙城杨家相比,实在是太弱了啊。 他的兄长有底气跟朝廷叫板,是因为麾下有十万精兵驻守在兴白边境,是因为他有个不成器的胞弟,还能为他坐镇后方,更是因为他有七子,各个能征善战。 反观杨明,现下真正的嫡系只有那三千从明州带过来的人手,家中除了他这个老头子外,便没有成年的 血亲。 虽有三子,幼子嗷嗷待哺,长子次子也还是无知孺子。 除血亲外,旁人又岂能靠得住。 杨重活了大半辈子,看得十分透彻。 虽然龙虎豹三兄弟是他一手养大的,对他、对杨明的忠心不假,但恩不过三世,若然杨明的子孙没有同三家人建立足够的情谊,这份恩情便维系不下去。 若然他和杨明现下有个三长两短,三兄弟如能把杨明的后人护住,便已经是知恩图报了。 还希望他们像犬马一般,认几个黄口小儿做主人,必是万万不能。 杨重年纪大了,想的事情也便多了,为子孙计,他似乎不该应下这桩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再说就算应下了,他们现在拳头不够硬,能不能帮龙威军把抚恤银要回来,还不好说。 然而他心中又自有一股正义之气,澎湃不止,让他迟迟不愿意开口婉拒。 杨明本来在跟无盐女讨教内功,只是梁毅嗓门太大,让他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分了神。 龙威军的状况,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毫不夸张地说,比起禁军,这些厢军不是狗娘的,那特么简直是后娘养的。 军饷从来没有准时发过,总要拖欠几个月。 军械照 理说是每年都要检查更替,该报废的报废,该修缮的修缮,对不起,厢军没有这个待遇。 去年轮到龙威军轮换去边境戌边,应当要有的开拔费,也不知道进了那只硕鼠的口袋,一年半过去了,朝廷连提都没有提过。 大兴穷吗? 不穷。 杨明原先和宋均论政时,以为大兴一年的税收只有数百万,后来到了京城,才知道是他井底之蛙了。 大兴单单是关税一项,一年就有二百多万两,所有赋税加起来,至少是数千万两银子。 这远远超乎了杨明的想象。 朝廷一年挣几千万两银子,怎么还那么穷?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呢? 后来他明白了,不是发不出来,是发出来了,也到不了底层将士的手里。 朝廷或者是最上层的意志,圣上本人,对于发军饷还是发得很痛快的,毕竟宋氏皇族的理念,便是花钱买平安。 但是这些银子,在朝廷当中至少要经过三重关卡,一是枢密院拟定名单,交由户部复核,二是户部审核完,将应有的钱款拨给兵部,最后才会有兵部具体下发到军队中。 如果涉及到禁军,那便还要从三衙走一趟。 每一个关卡便是一只吞金巨兽啊。 禁军也就罢了,三衙的三位长官都在京城住着,每天上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吃相不能太过分,偶尔还得分点油水给他们,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地方的厢军就不一样了,一群狗娘养的贼配军,在朝中毫无人脉,谁在乎他们的死活? 什么?你说哗变? 那么点人,上四军随便就摁死了。 什么?你说要上京告御状? 当兵非有调令不得出军营,一刀砍了,按连坐制度先杀个几百人再说。 这十几年来,江镇南早已看清了这些贪官的套路,却没有丝毫办法。 有家有室的人是最闹腾不起来的。 他也想过辞官不干,可再想想,若是谁都不从军,莫说什么远的抵御外敌,在如今流寇四起的现在,便是连自己身后的乡亲父老都守护不了。 这些事情,杨明是去岁时不时去江家拜访,才听小姨江周氏无意中说起的。 这事儿得帮。 杨明从来没有考虑过不帮。 他只是在想,该怎么做才好。 他明白爷爷的担心,也很清楚,单凭永宁城外那一仗,他这个北武王的身份坐住了,但是还坐得不够稳当。 朝中那些武将,与其说是给他面子,不如说是给杨重 、给龙城杨家这四个字面子。 但是他要是上手砸人家饭碗,那就是找死呢。 动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道理,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秦舒雅刚刚就发现杨明走神了。 她看到杨明眉头紧皱,目光闪烁,陷入沉思的模样,便没有开口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一寸寸扫过他晒黑了的面庞,近乎有些贪婪。 而江飞和梁毅二人迟迟没有等到杨重的回音,心中十分忐忑不安, 一旁的柳叔俭看穿了杨重的纠结,也看到了杨明的蠢蠢欲动,不禁在心里叹气。 哎。 他命好苦。 他为什么摊上了这么个姻亲。 为了避免杨明做傻事,看来这坏人,还是得他这个外人来做。 “二位,你们未免也太天真了!” 柳叔俭冷言冷语道:“你们真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