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林成正弓着身子站在比武场边。
他身材瘦小,穿着宽大的太监服,好似风中残烛毫不起眼,看起来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太监。
唯独一双浑浊的眼眸,时而会闪过一丝精光,才显露出几分不凡。
他是宫中第一高手,武功深不可测。
也唯有他,方能在这混乱的战局中,发现一处不自然之处。
在外人看来,杨明现在被王景戏弄得团团转,白白浪费了许多力气,气喘如牛,脚步虚浮,已然离落败不远了。
但林成却注意到,杨明的脚步看似凌乱,却乱中有序,一直没有露出必死的破绽,给王景可乘之机。
若是当真落入下风的人,是决计没有余力顾及这个份上的。
不仅如此,他的右手始终紧握梨花枪,双眸死死地盯着王景,仿佛在等待时机。
等等……
他手中那杆梨花枪,似乎有些不同之处。
长枪要使得顺手,枪杆的粗细大抵不过是成人一握之数,若是过粗,便不免影响发挥,其乃其一。
其次枪杆需用整段木材,从中剖取,浑然天成,除枪头外,整支枪杆的重量大致相同,不至于有头重脚轻之感,此乃其二。
林成仔仔细细比量了一番,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杨明手中那杆梨花枪,定是动过手脚的。
再看到杨明那遮遮掩掩的动作,他心下便肯定了大半,杨明还有后手。
这龙城杨家满门死脑筋,这回倒是出了个机灵的聪明人。
林成心中不禁觉得有些老怀安慰。
大兴泱泱大国,岂可偏居一隅。
要收复失地,就得靠上下齐心协力。
但就连他这个行将就木的阉人都能看得出来,大兴重文抑武已久,文武百官貌合神离。
文官尚有秦相和周承旨二人统率,武将却始终是散沙一盘。
直到安国公带着小北武王回来,方才好了些。
当今圣上是一代仁君,容得下杨家小子这点小聪明。
若然他能度过此关,将夷人暂且稳住,徐徐图之,北定中原,绝非妄想。
林成原先也是怕杨明一意孤行,要跟王景真刀真枪斗个死去活来。
如今见他有后手,心头便大定了,只是余光不时瞥向秦国公主王曜,暗暗戒备。
这秦国公主长相怪异也就罢了,竟连武功都如此惊人,那么丁点大的娃子,竟也是个宗师了,倒不知她有没有看出北武王的后手来。
王曜看出来了。
她这一身宗师级别的武功可不是吹的,而是实打实练出来的。
她一早便看出来,杨明看似落入下风,实则还留有余力。
但这又关她何事?
平心而论,她并不在乎这场比斗的胜负,甚至也不在乎王景的生死。
她本是一个性情淡漠的人,而王景在她心中的分量,连秦舒雅都比不上。
她定下这场生死斗,是因为不想王景丢了皇家的脸面,看在赵王叔的份上,给他一个挽回颜面的机会。
若然王景做不到,那便是死有余辜。
王曜冷然地看着王景越发猖狂,逐渐掉入杨明的陷阱之中。
“南蛮子,你的暗器呢,怎么不用了?”
“南蛮子,撑不住便投降吧。”
“跪地求饶,小王就饶你一命。”
王景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若说他起初还有几分小心,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打斗,杨明始终没有使出什么奇招,他的戒备心便渐渐松懈了。
这倒也是,这南蛮子看似嚣张跋扈,实则贪生怕死,想来也不敢在诸国使臣面前动什么手脚。
再说有珠思般在,这南蛮子又岂敢真的杀他?
只要不敢杀他,他那些什么暗器、毒药,就没有用武之地。
想通这一节之后,王景的动作不再那么小心翼翼。
正巧此时,杨明似乎有些脱力,拄着枪杆站在原地喘气如牛。
机会!
王景双目一亮,悍然出手,身子似炮弹般弹起,借助重力俯冲而下,狰狞双爪犹如老鹰抓小鸡似的抓向杨明。
而杨明像是脱力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比武场外一片哗然,哪怕是再不懂武功的人,也看得出来,杨明要输了。
“糟了,北武王这是要输了!”
“何止是要输,这钢爪落在头上,不死也得半残!”
“要我说,他这根本是咎由自取。”
聂宜修精神大振,一溜烟地将准备好的措辞搬了出来道:“谁给他的脸面,擅自答应两国比斗重订炎江合议?太子殿下当日在场都没有开口,他有什么资格答应?如今两场都输了,看来唯有叫太子殿下出面挽回残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