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手术托盘似的带盖方盒,一本没有看完的旧书,还有之前在图书馆里的一家四口的相片。有几件金属工具,宫理感觉是帮他固定腿部的支架用的。
床铺柔软厚重,摆了许多软枕,宫理都能想象到他陷进去的样子——像个棺木内被天鹅绒包裹的吸血鬼贵族。
但宫理没打算到处看,其一是因为她还吃着麻辣丸子串,那丸子泡了红油,弄得她满手都是,她乱摸就是留下罪证。
其二是,她对甘灯的过往啊、想法啊、秘密啊其实兴趣不大。
他有什么计划,他有怎么样的过往,宫理不太在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没那么熟,而且宫理能感觉他目的与意志像个漩涡,她不想被牵扯进去。
管他要怎么宏图伟业,管他要怎么薄情冷血,她还是要拿钱才能干活,她觉得也比不上能在下雨之后去吃烤肉喝酒。
宫理走向房间离她最近的一扇门,干净的那只手伸手拧了拧,门锁上了。
而且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不必,放在那里便是……医疗中心已经来过了,我知道,我会最近少用一点止痛药物的。”
宫理后退两步。
靠,就甘灯这种心眼又多又小的海绵似的性格,岂不是很忌讳别人闯进他私人空间内。
门响起一声扫描后开锁的声音,甘灯拄着拐杖走进房间,他登时就嗅到了一股呛人的麻辣味……
甘灯微微皱起眉头,撑着拐杖往卧室内走了两步,就看到了……有个人正抬着两只手,嘴里叼了根签子,在他的长绒地毯上摆出了闭眼冥想的动作。
甘灯一瞬间表情拧巴起来。
他见到她就忍不住想笑,别的女性出现或许会带着香水味,为什么她总是带着饭味、甜味、零食味;但他又知道自己在躲她,这么突然见到了又觉得……
至于宫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竟然不是他第一时间想的事。
甘灯拐杖敲了地板一下。
她睁开眼来,还装傻:“哎呀!我在食堂里做冥想呢,怎么突然被传送到这儿来了——”
甘灯撑着拐杖,看着她不说话。
宫理耸了耸肩:“主要是你那门锁了,我想滚都滚不了。我来的是你的更衣室门,我回不去啊,一打开衣柜,全是你那跟房产中介似的黑白配衣服。”
甘灯还是没说话。
宫理也说不上是怵还是烦他这难猜的样子,她爬起来,身上叮叮当当乱响,刚想开口,甘灯就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你穿的吵到我眼睛了。”宫理:“什么?”
她穿着做旧的棕色皮靴,紧身低胸背心与破洞牛仔短裙外是一件能把她下巴埋进去的桃红色蓬松假貂皮外套,戴着夸张的耳环与假珠子项链。
宫理拽了拽自己身上的外套:“你知道什么叫辣妹风吗?”
甘灯看了一眼她沾着红油的手,唇角微抬:“是挺辣的。”
她搞不清楚甘灯的态度,就打算走了,甘灯却走到边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了湿巾,递给她。
宫理擦了擦手,甘灯看向她嘴角,本来想再给一张湿巾,但宫理不甚讲究的就拿擦手的湿巾擦了擦嘴角。
她捡起地上那本roo书典,就要走,甘灯道:“我知道不是你溜进来的,估计又是姐姐……”
宫理眨眨眼:“她还能控制我去哪儿?”
甘灯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他似乎因为某动作时的疼痛而微微皱眉,但缓了口气,声音依旧平稳道:“她的意识和方体整体的意识融为一体,有些小事她可能会干预,比如影响你推开门后去到的地方。”
宫理表情匪夷所思起来:“那姐姐让我来这儿干嘛。”
甘灯拿起桌子上的工具,撬开了他大腿处支架的螺钉,低着头没有看宫理:“……可能是我太久没有还书,她让你来催我吧。”
宫理想说:那找我|干嘛,直接让你一推开门是图书馆不行吗?
但宫理没说,她在想着到底要不要开口。
甘灯以前很擅长用目光与沉默来折磨那些有求于他的人,他知道对于等待宣判命运的人,沉默就是让人疼得叫不出的酷刑。
但他第一次意识到,宫理的沉默也如此令人煎熬。
甘灯觉得自己太失态了。他在冰淇凌店里,听到宫理说起来跟那位柏家小少爷的事儿,他脑子里就跟灌进冰激凌似的,一下意识到自己不论是跟她出来吃冰激凌的行为,还是之前他的种种话语、神态、行为,无不是破绽百出的失态。
而他竟然以突然离去这样更失态的行为,掩盖失态……
他想着,正要去伸手摘掉腿部支架上的螺钉,那螺钉从他指缝间掉在地上,滚到宫理脚边。宫理捡起来,却也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一只手撑着身子,一只手抛接着螺钉,坦然看他道:“你最近很忙?”
甘灯嘴唇微抿:“……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