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 在周矩眼中的世人,是真正名副其实是的“众生百态”,所有修行中人,尤其是儒家门生,都会将一些蕴含特殊意义的精神气,具象化成某些奇异景象,多是一位位米粒大的小人儿,指甲盖大小,待在周矩眼前之人的身上,或是气府之中。 比如一个看似朝气勃勃的书院贤人,他的小人儿,却是佝偻蹒跚,如同在负重登山,汗流浃背。 一位以古板著称、治学严谨的夫子,脑袋附近却有浓妆艳抹的飞天女子,盘桓不去。 一位死气沉沉、暮气深深的书院学子,内心却有一位大髯剑客的小人儿,在气府之间豪迈游历。 周矩曾经一顿饱揍过的那位贤人,满嘴仁义道德,在书院向来以作风严谨、妙笔生花著称于世,但是周矩却看得到那位贤人的书页之间,满是彩蝶、蜜蜂萦绕,充满了脂粉气,以及有一柄沾满蜂蜜的锋利飞剑,胡乱飞掠。 这种人,周矩看不惯,只是恪守师训,一忍再忍,直到有一天,此人在山崖书院被摘掉七十二书院之一的头衔后,传言齐静春身死道消,山崖书院更是从大骊迁徙到大隋,门庭冷落,那一文脉的香火几近凋零,那位贤人便公然落井下石,大肆抨击齐静春的经世学问,以此作为沽名钓誉的养望手段,希冀着借此机会博取某些老夫子的欢心,成功跻身君子。周矩对那支敌对文脉,观感谈不上好恶,但是对这位口蜜腹剑的贤人,关键此人还假借自家先生的文章宗旨,用以攻讦山崖书院,那是真讨厌,最后周矩便出手打人了,打得那家伙半年时间没好意思出门。 崔明皇是一幅山河社稷图,幅员辽阔,但是硝烟四起,支离破碎,在此人心相之中,绝无一粒小人儿。 而那位宝瓶洲的首席大君子,风流儒雅,名动一洲,本相竟是一位质朴老农,守着庄稼地,勤勤恳恳。 周矩自幼就拥有这份不见经传的古怪神通,且过目不忘,文思如泉涌。九岁秘密进入书院,跟随先生学习圣人教诲,十四岁成为贤人,之后依然待在先生亲手打造的一座学庐,深居简出,一年到头只与师兄师姐们打交道,二十岁跻身君子后,经过文庙一件礼器的鉴定,周矩很快又被发现了“正人”迹象,有望追上两位宝瓶洲的大君子。 周矩走在剑水山庄通往小镇的大路上,叹息一声,“有点自惭形秽啊。” 走在空落落的宽阔道路上,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贤人周矩身侧,轻声问道:“巨然,可是看到了什么奇怪景象?” 周矩笑道:“我的好先生,你能不能别这么吓唬弟子?如果给你吓傻了这么一棵好苗子,先生就哭去吧。” 书院山长的缥缈身影与周矩并肩而行。 周矩微笑道:“先生,这一次,我可不想与你说了,馋死你。” 儒衫老人哈哈大笑,“也好,你就等着回书院吃板子吧。” 圣人这才真的离去。 周矩独自行在异乡路上,啧啧称奇,摇头晃脑。 有一颗分明是别人赠送的金身文胆,却能够与神魂相容,毫无排斥,故而小小少年,一身儒家气象,有一丝正人君子的气象。 少年行路之间,两袖有清风,两肩像是挑着向阳花木,草长莺飞,更是美丽动人。 有小人儿坐在,打着酒嗝,晃荡着朱红色酒葫芦,有草鞋小人儿临水立桩,翻山走桩…… 有个翻书的小人儿,发髻别有簪子,低头看书,浏览一篇文章,像是处处都有拦路虎,所以眉头紧皱,直挠头,在犯愁呢。 还有数钱的小人儿,盘腿而坐,眉开眼笑,时不时拎起一粒钱币,放在嘴里咬一咬,或是用袖子擦一餐。 一个小人儿,满满的珠光宝气,四处奔跑,这里递出一样东西,在那边双手奉上另一件,像是在不停送给别人自己的心爱东西…… 明明奇思妙想那么多,种种执念根深蒂固,却仍是心思澄澈,天底下竟有这么奇怪的少年郎? 周矩收敛笑意,喟叹一声,他嘴上说见贤思齐,可是却一点都不想成为那样的少年,因为做这种人,应该挺累的。 但是如果能够跟这种人成为交心朋友,应该挺好的。 周矩想着一件事情,骤然身形拔地而起,高入云霄,御风远游,脚下就是梳水国的山河大地,云海间隙,依稀可见山脉起伏,周矩自言自语道:“这趟见识过了俱芦洲的道教天君,要不然我听从那人的建议,挑一座大一点的福地,以谪仙人的身份,下去领略一下别处风光?否则我当下这境界,雷打不动好些年了,真是蹲着茅坑拉不出屎,半点动静也无啊。” ———— 陈平安当然不知道贤人周矩的那份神通,已经看到了自己那么多秘密。 观湖书院圣人的大驾光临,可能对梳水国江湖人士来说,是百年一遇的奇景,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