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跳过门槛,这是前进的一小步,他却好像终于闯出了一年来的噩梦。 加茂伊吹茫然地抬眸,他看着整洁而明亮的走廊,远远能听见觥筹交错之声,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加茂一族仍然光鲜亮丽,所有热闹都与他有关。 但回头看去,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月洞门内侧草坪杂乱,冷冷清清,没点灯,他的影子就歪斜着倾倒在其中,融入那片荒芜的土地。 ——因为太想开口,反而感到喉咙像被噎住了一样。 ——因为太想流泪,原本模糊的视线却更清澈起来。 加茂伊吹轻易地逃离了这个囚笼,前方的道路却只会更加深远。他深呼吸几次,终究还是克服心底泛上的一丝胆怯,继续朝母亲的院落跳去。 时间不多,他抿唇强忍着焦急,目光频频朝道路两侧扫去,希望别有任何佣人出现在视线范围之中。加茂伊吹调整着速度,力所能及地加快脚步,但保持平衡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大滴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他甚至无暇擦干。 在朝前又跳出第十二步时,加茂伊吹敏锐地注意到,头顶有声极为明显的响动。 他飞速抬眸,惊疑与不安的情绪从眼底闪过,最终汇聚为浓重的戒备,直直射向头顶那颗茂密的梓树。 加茂家没有所谓的特种部队,而且加茂伊吹变成残疾已经一年有余,他不认为父亲会分出精力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黑猫进出院落多日,早就摸清了守卫换班的安排,不该没能察觉树上长久藏着某人。 也就是说,这人是突然出现于此,结合今日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来看,要么是不怎么安分的客人,要么是别有用心的刺客。 加茂伊吹更倾向于后者,但呼救显然并不是最佳选择。 树上依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树冠卷起微风,抖得叶子沙沙晃。 加茂伊吹从下朝上看不见是谁在做些什么,也不敢轻易暴露后背,只能暂时保持对峙姿态,警惕地辨认发出声响的具体位置。 这段插曲的持续时间并不长久,只是不到半分钟,一道格外清脆的断裂声传来,紧接着,大概只比加茂伊吹矮上一头的粗树枝被稳稳地丢在了他脚边。 茂密的枝叶间重回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加茂伊吹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犹豫一瞬,猜想对方可能目睹了自己前进的全过程,所以才为他提供了帮助。 即使是怜悯也好,太久没感受到他人给予的善意,加茂伊吹显得有些无措,他缓慢地蹲下捡起树枝,起身时的动作便快了很多。 有了树枝充当手杖,他的重心更加平衡,粗略估计一下,只要别再发生什么意外,应该还能在计划好的时间内抵达目的地。 提起的心脏在此刻终于稳稳落下,他望向树叶里的阴影,压低了声音说道:“谢谢。” 他本来想问问对方的名字,但对方明显不想暴露身份;于是他又想报答对方,至少开出一张有价值的口头支票,但他一无所有,甚至无法给予承诺。 “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等之后有机会再……”加茂伊吹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总之,谢谢。” 他转身继续前进,走了几步,突然感到全身充满力量。 “看吧,我还没被这个世界完全抛弃。”加茂伊吹步伐平稳许多,他终于能够分出一部分精力与黑猫对话,“这应该是我一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这份高涨的情绪支撑着他走进母亲的住处,在侍女的惊呼声中直直跪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小路上。男孩面容瘦削,衣着脏乱,却定定地挺直脊背,任人如何劝说都不肯起身,只是望着面前紧闭的纸门,眼底闪着灼热的光。 屋里没人,他知道的,但他要跪。不仅如此,他还要坚定地跪、长久地跪,跪到母亲心软,跪到父亲松口,跪到他的人生有资格重新回归正轨为止。 宴会究竟会在何时散场,加茂伊吹并不清楚,夏日的风带着一种难以驱散的燥热,让他的大脑在与守卫的对抗中更加昏沉。 期间有人想强硬地将他拉出院子,他将本就有伤的掌心狠狠刮在地面上蹭出血痕,然后高举右臂,大有鱼死网破之势。 “我是家主正妻所出之长子,看望母亲有何不妥?父亲怪罪由我一人承担,但如若父亲怜惜,今日对我不敬者,我当百倍奉还!” 血液顺着他苍白的右臂朝下流去,醒目到刺眼的程度,加茂伊吹声音不高,却字字有力。 直至这时,目睹了这一场面的人们才恍惚想起,面前的男孩继承了加茂家最为宝贵的赤血操术。 这位前代少主的确已经失势,但他也是当前加茂家唯一掌握了赤血操术的新一代,他不是天才,却早已比族中其他孩子更加优秀。 没人再继续对他施以暴力,加茂伊吹沉默着收回手,重新跪好,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突然感到麻木。 ——在剧烈的疼痛下,左腿存在的感觉仿佛也一同消失殆尽了。 但他不能起来,他要让佣人以惊恐的态度向他的父母传达他最坚定的决心,要珍惜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要冒着连左腿也一同落下病根的风险、讨来早该装好的假肢。 大概是很久以后,加茂拓真终于宣布宴会结束,挽着妻子的手臂回房,还未走到一半,便听说早被刻意回避着忘于脑后的长子闯出了那方软禁的囚笼。 夫妻二人加快脚步赶去,迎接他们的是跪在院子中间、面色惨淡到仿佛即刻就要昏迷过去的男孩。 一年时间太久,即使少了一条腿的支撑,加茂伊吹似乎也长高了很多。但他比与父母分别时相比更加瘦小,更加孱弱,姿态狼狈,只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