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扎进食盘里,落在有心人眼里实在有意思得很。 高位上的天子刘彻自从看到霍去病把木兰往角落里拉,就急得派了三拨宫人假装路过,回来报给他听,可惜宫人没法走得太近,只能模糊看到两人互按胸口,最后又抱了会儿,然后很刻意地一前一后回到席上。 刘彻是过来人,能抱在一起就说明成事了,接下来他就眯着眼睛看着自家冠军侯像个猴儿一样满场飞,一会儿把太子举高高,一会儿过来敬舅舅一杯酒,只差把底下的歌舞掀翻自己上去舞一场。 一开始他也是替霍去病高兴的,但很快发现自己满嘴泛酸,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卫青。 卫青三子皆侯,所以各有席位,他的大将军高高在上,一人独坐,宛若天上明月。明月不可攀,硬折只能折断,他要做高祖那样的帝王,只能放走张良。 刘彻正伤感着,就被霍去病一爵酒敬过来了,他嫌弃地瞥霍去病一眼,他已经喝了很多了,还给他倒了满满一爵,看了不远处满脸通红低头喝酒的木兰,到底还是给面子地将酒水一饮而尽。 两情相悦,多么难得的美事。 那边木兰又喝了两口酒,忽然瞥 见身边宝儿趴在桌上睡着了,另外一边的翠兰不见踪影,她看向旁边的宫侍,也少了一个,剩下的那人不用木兰问,就低声恭敬地道:“贵女腹痛,去厕间了。” 木兰点点头,在宫里她还是比较放心的,这里到处都是宫人,随便让人指路都找得回来。 翠兰捂着肚子跟着宫人出来,因为肚子还是疼,低着头步子走得慢,绕了一圈路就把宫人弄丢了,她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回走,但走着走着就走到偏僻的宫苑,连宴上的乐声都听不到了,她有些慌张,伸着脑袋四处张望,忽然看到转角处露出个提灯,连忙走上前几步,问道:“你……” 提灯后面走出个高大的少年,翠兰一见就怔了怔,话都说不出来。这少年一身汉官服饰,个头非常高,比她高出一头还要多,提着灯微微垂眼看她,一张英俊的面容没有半点缺陷,四下无人,见到这样的俊郎君,几乎像是一场梦的开端。 少年金日磾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一眼翠兰,轻声道:“贵女是离宴迷路了吗?仆给贵女带路吧。” 翠兰手足无措地点点头,小步小步跟在金日磾身后,走了没几步,她肚子又疼起来了,但在这样的俊郎君面前不好意思说还要回去如厕,犹犹豫豫地跟着,金日磾很快察觉,脚下绕弯,将翠兰带到了厕间前。 翠兰只觉难堪,圆脸涨红,双手捂着肚子,小声地道了声多谢,就匆匆进了厕间。 等到她手忙脚乱地出来,正看见金日磾站在不远处等着,路上仍旧是她在后头跟着少年的脚步走,她鼓了好几次勇气,终于在快到宴上的时候,急忙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娶妻了没有?” 金日磾愕然看了一眼这位迷路的贵女,见她黑眸灼灼,虽然羞怯却十分大胆,愣了好半晌才道:“仆是戴罪之身,朝不保夕之人,不敢冒犯贵女。” 他说完,就低头一礼,匆匆退走了。 翠兰怏怏不乐地回到席上,木兰问了她两句,她嗯嗯地答了,脑子里全是那提灯的俊郎君,正逢宴上歌舞撤去,天子命宦者李延年上去唱曲。 说来颇有些巧合,这李延年是叛入匈奴的李广利的弟弟,连坐时李延年以宫刑赎死,李家还有个年岁尚小的女儿在大户家中为奴,因为不在李家户籍也得以免死。李延年因为年纪小长得俊俏,受了宫刑后养了一段时间,就入宫做了宦者。 李广利因为作战不利,回到单于王庭后地位大不如前,但他能言善辩躲过了重责,如今还在匈奴人那里,刘彻也实在懒得过问一个蠢货,李延年虽然有李广利这一层不妙的关系,但他很懂得讨好人,刘彻又喜欢他的歌喉,时常召他表演。 木兰不大能欣赏这种宴上歌舞,她更习惯士卒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军歌,但今日听着宦者清越的歌声,忽然听出了他唱出的词句。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她微微抬起头,人群中一眼看到霍去病在给皇后敬酒,他看起来那样光彩动人,笑容灿烂明亮,明明及冠了,却还像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少年郎。 木兰轻轻呼出一口酒气,她向来谨慎小心,今夜却放纵了一把……见此良人,如何忍心拒绝他? 也罢了,无论将来是好是坏,至少今夜不悔。 不止不悔,还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