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外间还有淅淅沥沥的雨打屋瓦的碎响,李善张开双臂,让周氏和两个侍女替自己穿戴郡王服饰,自己专注的听着这如同天籁的声音。
据周氏和小蛮说,这两个千娇百媚的侍女是崔家送来服侍的,也不知道是张氏的意思还是崔十一娘的意思。
古代倒是有这种规矩,丈母娘提前送侍女过来试试未来女婿的成色呃,不过李善已有美妾俏婢。
或者是为女儿争宠
李善不去想这些,只记得昨晚两个侍女扶着自己回屋的时候,崔信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视线一转,李善轻叹道“能生返塞内,已是大幸,还哭甚么。”
双目红肿的小蛮踮着脚尖,身上触摸李善脸上那道箭痕,忍不住又抽泣了几声,前日抵达代县,见到李善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泪美人。
周氏转到正面,小心的环上腰带,眼角犹带泪花,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别哭了。”李善伸手擦了擦周氏的眼角,苦笑道“还好你二兄未出塞,不然”
周氏皱了皱笔挺的鼻子,小声的说,“下次郎君带上奴家”
“下次”李善惨然一笑,如玄武门之变的类似事,自己或许不会犹豫,甚至身边的亲卫都会冒这个风险,但如此次一般的惨烈战事,实在不愿意再承受。
更何况,吐谷浑那边暂时安稳,那位长期逗留中原的慕容顺已经击败了其父伏允后立的太子,登上了汗位,为表诚意,慕容顺在去年末还曾经来长安觐见唐皇,就算再起战事,估摸也要很久之后了。
薛延陀还没建国,梁师都苟且度日,再往后大战应该还是对阵东突厥汉国,李善还没有决定如果能斩下颉利可汗的头颅,实在是快意,但这一世战事还能不能如原时空中一样顺利呢
考虑到如今东突厥虽然元气未失,但此番大败,很可能会加剧内乱,也不知道这一世出兵塞外,会是武德年间还是贞观年间。
但如果不解决夺嫡之争,只怕李渊纵有些信心,也不敢贸然发兵。
李善深深叹了口气,这时候外间传来张文瓘的嚷嚷声,“怀仁兄,怀仁兄”
示意周氏和小蛮入内室,李善在侍女的搀扶下端坐在胡凳上,笑着看向门外,张文瓘、李昭德先进来。
张文瓘看着一身郡王服饰的李善,啧啧道“怀仁兄好气派”
后面跟进来的房遗直、李楷笑吟吟的却不说话。
李楷细细观察,今日崔信即将宣读封赏诏书,但李善的脸上看似带笑,眼中却无笑意,而房遗直却在心里琢磨昨晚李善的那句残诗,“一将功成万骨枯。”
闲聊了几句,李昭德凑到近处,小声说“就在这儿”
“嗯。”李善随意应了声,看看李昭德的脸色不太好看,嗤笑道“并无封赏,但为兄亦无封赏”
虽然不太清楚具体的封赏内容,但李渊遣派李善的未来岳父崔信出使,那就是在盖棺定论三破突厥,缴获汗旗,远逐颉利,这样的战功,纵然是李渊也不可能视若不见。
所以,其他人都可能会得到封赏,而李靖是绝对没有的,或者等李善回朝,李渊会找个由头但绝不在这一次。
身为统领四洲的代州总管,属官尽皆得赏,反而是李靖一无所获,自然有点难堪而且一般来说,大战之后的封赏,未必需要等回朝,但肯定是在正规场所。
而此次崔信没有选择代州总管府,而是准备在霞市宣读诏书所以李昭德才会试探一句,而李善用充足的理由将其堵了回去。
他李靖一无所获,难道我这个亲自领军的主将不是一无所获吗
李昭德悻悻住了嘴,虽然才抵达代县两日,但这位历史上高宗年间宰辅很快弄清楚了一切,再无嬉闹之心,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打圆场。
李楷瞄了眼堂弟,他心里是有数的,李善和三伯的关系已经不可能缓和了,但希望能继续与自己一家,以及五叔李乾佑一家的和善关系。
前面一段时间,李楷缩在县衙内,始终没有出面,其实是得了李善的暗示他在想,如果李善真的要做什么,那么今日应该会有一席长谈。
外间有亲卫通传,李善扶着桌案试了试,苦笑道“还请德谋兄、昭德襄助一二。”
大厅内人头涌动,最迟抵达的代州总管李靖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一丝神情,既没有激愤,也没有沮丧,直到看见两个嫡亲侄儿扶着李善入内,才神色微动他自然看得懂,这是对方给出的暗示。
厅内颇有嘈杂之声,整个代州的首脑人物基本都在这儿,人人都知道此次大破突厥的意义,这是本朝第一次击破突厥汗国,而且还是在塞外,而不是在河东、关内,朝中必有丰厚的封赏,几个还没有爵位在身的将领激动的手都在颤抖。
李善在两位好友的搀扶下缓缓向前,所过之处,喧闹转为寂静,散乱的队列整齐起来,最前方的崔信看到这一幕,不禁颇为感慨。
“请崔舍人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