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的时间内,堂前一直在吵吵嚷嚷,魏征的高声呵斥,崔昊的狡辩,崔信的询问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李善出列,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似乎离题万里,但场面在顷刻间发生了变化,诸人都住了嘴,或小声交头接耳,或用眼神来回示意。
目睹这一切的崔信不由对李善刮目相看,虽然知晓面前的少年郎是个不同寻常的角色,但没想到见事如此迅速,从纷乱的局势中直取中军,抓住了最关键的一个点。
清河令崔虔看了眼崔信,又转头看了眼崔昊,才上前几步低声向李善说了几句。
果然如此
李善嘴角流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一件在众人眼的小事,结果发展到如今局势,主要原因在于清河崔氏太贪,吞进肚子里的肥肉不肯吐。
但清河崔氏能一直瞒到现在,而且崔昊拷问方四郎,清河令崔虔不可能被瞒在谷子里。
为什么事情会爆发出来
并不是因为魏征从冀州回返,发现清河崔氏不守承诺魏征是奉圣人之命巡视山东的使者,不可能长时间关注方四郎一事。
而是事实上,家产被夺,妻子先被掳掠后被逼自尽这件事已经在贝州、刑州、冀州传的沸沸扬扬,只不过李善这些日子一直在崔氏的大本营清河县,无人说起而已。
刚开始还没出什么乱子,但随着关于方四郎被搜捕下狱,屈打成招的消息蔓延开后,周边包括贝州已然颇有骚动。
数百贼寇于漳南县打家劫舍,千余盗匪在冀州、刑州的交界处起事,打的就是方四郎的名头。
盘旋在李善脑海中的疑团被彻底解开了,不是清河崔氏不怕闹出什么乱子,而是已经闹出乱子了。
这就是为什么崔氏族老一听李道玄要西去洛州就大惊失色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李道玄、李善一行人在城外闲逛,突然县衙小吏找来的原因。
李善心里有着这样的猜测,才会以李道玄为借口试探果然已经出了乱子。
有率军平定山东,擒杀汉东王的河北道行军元帅李道玄在此,小小骚乱不足道也这是清河崔氏某些人的底气。
魏征阴着脸走过来,低声说“入狱拷打非一日,但直到今日,经城左右有乱军出没,某急行南下,口供已然被篡改之前未有叛军头目的罪名。”
李善轻笑一声,真是高看了崔昊等人,他们压根就没想过绕过魏征,只是现在惹出了乱子,才添了几趣阁而已。
从这方面来看,清河崔氏显然不肯放下架子。
瞥了眼魏征,李善知道这厮也不在乎这件事的本身,只不过因为影响颇深,才不得已插手。
但显然,面对清河崔氏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对这中根深蒂固,关系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魏征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尖锐的眼神似乎有些刺眼,魏征不自觉的低下头去。
李善心思急转,脑海中思索的并不是摆在面前的这些破事不是他像其他人一样漠不关心地上那团血肉,而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让小吏出城寻找李道玄的到底是谁
是崔昊吗
是清河令崔虔吗
有可能,但更有可能是魏征。
魏征是知道我对淮阳王李道玄有怎样的影响力,而且清河崔氏此举对我李善来说也是一巴掌。
魏征心里是想着如何解决这件事
还是想着祸水东引
如果真的闹出来民乱,第一个倒霉的必然是巡视山东的魏征他和崔昊不同,身后并无门阀势力,不然也不会先后侍奉李密、窦建德多人。
沉默了半响,李善微微侧身,正视魏征,“夺人产业,掳掠其妻,又杀人灭口,此何罪”
崔昊嗤笑道“那女子明明是悬梁自尽”
“方家附贼,乃叛军头目,田地理应收缴入县。”一位族老胡子一翘一翘,“你这黄口小儿乃是何人,何敢大放厥词”
李善像是没听见似的,双眼直视魏征,“玄成兄竟然不知”
魏征的声音有些沙哑,“当论斩刑。”
李善微微点头,“此等大罪需上报大理寺、刑部核准,若是战时,引发民乱,可否先斩后奏”
“可。”
一旁的族老拍案而起,喝道“此事崔氏何罪之有”
“方家附贼,人证口供俱全,引发民乱,当斩方四郎首级”
“经城乱兵起事,打的就是此贼旗号”
另一位年岁较轻的族老笑着说“玄成,方四郎乃叛军头目,自当下狱拷打,其妻悬梁自尽,何来杀人灭口之说”
“此为清河郡,无凭无证就要捕杀崔氏族人”
“听闻当今太子殿下仁德无双”
“嘿嘿,嘿嘿”
冷冽的笑声打断了崔氏族老的吹捧或者威胁,李善暗咬银牙,厉声道“无凭无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