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伯强道:“当售票员?那工作还可以啊,怎么也想回工厂吗?” 清洁工道:“公交售票员,要按报站按钮,她还以为那就是操作电脑,她说那太难了,还是当工人容易。我们纺织工厂出来的女工,因为常年在机器旁,说话都很大声,到了新岗位后,很多人都不适应,也被人嫌弃。” 周伯强苦笑着摇了摇头:“好,你带上她一起去吧!” 清洁工高兴的向周伯强弯了弯腰。 周伯强摆摆手,转身离开,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旁边的机关大门。 “周主任!”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来,“哎呀,真的是周主任!幸会!” 周伯强回过头,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夹着一个皱巴巴的公文包,大步走了过来。 “你是?”周伯强一时间没认出此人。 “我是23厂的焦连根啊!” “哦,焦厂长!”周伯强紧紧的和对方握了握手。 “嘿,我早就不是厂长了。下岗了!”焦连根双手握住周伯强的大手,感叹的说道,“我进厂的时候,厂里有近10万纱锭、2万多线锭、1000多台布机、5200头的气流纺纱机。我们厂的工人都很自豪自己是23厂的工人。谁能想到,现在的23厂,居然就……唉!” 周伯强掏出香烟来,递了一支给他:“怎么了?你们23厂也倒了?” 焦连根道:“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最初国家有补贴,投了些钱给我们。可我们投入一块钱,在生产线转一圈,价值就只剩8毛钱了。若再追加投资,就只有两条路:一是银行贷款,二是员工集资。员工在开始的时候都非常愿意出钱,他们对厂子有很深的感情。我接手厂长位子的时候,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偿还2000万的职工集资款。” 周伯强点着了香烟,蹙着眉头吸了一口。 焦连根道:“市里许多印染厂、织布厂的流水线已经提前关闭,南部的徐家汇、肇嘉浜路的织布厂也关闭了。他们也欠我们的钱,许多三角债无从讨起。长时间下来,已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债务像雪球越滚越大。到最后关厂的时候,我们已经欠了原来的公司近1个亿。” 周伯强怔了怔,颇为动容的说道:“这么多?” 焦连根苦笑道:“除了生产的成本,还有工人的成本!7500名员工和8000名退休工人的工资和福利,也像山一样压在工厂身上。我们领导班子整整开了两天会,分析利弊。我们在算,哪些产品肯定会亏,哪些还能盈利。我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关厂,反复算,反复算。最后算下来,所有的产品都要亏本,再难过,我们只能选择关厂。” 周伯强狠狠吸了两口烟,说道:“你现在是来做什么呢?分到新单位了?” 焦连根道:“还没有这么快。关工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现在才知道,工厂关闭,比工厂运行时的工作量要大了数倍。工厂运行时,有着积累下来已经成熟的流程安排,一切运行有条不紊。我们厂现在只是停止生产,还没有正式宣告破产。工厂的废旧物资更是也没有全部清理完。有大量的纺织存货,还有清理资产,从固定资产机械设备到工厂食堂的锅碗瓢盆,这些物资能变现的我们都变现掉。工厂那么大,清理工作量很大。厂一关,各条线方方面面都来讨债了,而我们自己也有专门的两个人去讨债。我这个厂长,真的是太难了!” 周伯强听了,也只有苦笑着摇了摇头。 焦连根道:“行业调整是无情的,但我们的操作得讲情义。我们设立了专门的安置办公室,帮助下岗工人介绍工作、为她们做心理咨询。这些纺织工人真是很可怜!我还记得停产那天,她们刚上完夜班,就全部坐在弄堂由值班长组织开会,会开完就去更衣室收拾,然后就是下岗。值班长自己也下岗,却还要去安抚劝导工人。她们都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文化水平偏低。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在工厂里度过,年纪大了却要去社会闯荡。” 他说着这些话,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她们找不到工作,就知道来找我,谁叫我是领导呢?可是我也没有门路,我要是有门路,我恨不得把她们全部安排好了!我哪怕自己没工作,我也得先想着她们不是?” 周伯强拍拍焦连根的胳膊,说道:“你们厂还有多少下岗女工?” 焦连根道:“那可多了,起码还有好几千人要安排!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跟领导们反应情况的,请求他们在政策上给予一些照顾。不管怎么说,先要给她们安排一个工作岗位吧?” 周伯强道:“走,我们一起去找领导,我这里也有一些话,想跟领导们谈一谈!” 焦连根道:“周主任,现在一厂搞得很红火啊!这种改革经验,应该向其它厂传授传授!” 周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