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胜之地,阴阳界天内。 勿论尘俗仙道,凡有盛会,总是身份卑下者先至,而贵重之人压轴出场。 公允而言,这倒并非是那身份贵重之人自恃排场,唯恐落了身价;除了少数豪横骄阔之辈会作如是想,绝大多数名望地位不凡者,行事皆甚蹈规矩。中庸而行,不偏不倚,唯恐骇人耳目。 反倒是那位处卑下之位分者,心中惴惴,忧患得失,故而宁过之,毋不及,每每盛席之上,都是早早的到了。 今朝之会,亦莫能外。 八方宗族,人妖流脉,可分三等。 此会之正客,另一家人道势力隐宗之盟乃是最后决斗之日方才到场的,此时尚需数日时间,方能赶到。 而实力位居前列的几大妖族,在最近数日间相继入场,此时尚是参差不齐之状。 而那些不入八正五奇十二流品之妖族,其中最早的,在数月之前便已赶到,此刻各居其位,翘首以盼。 高下大小,皆是相对而言。休看这些妖族似于今日之会中地位较轻。但是其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莫不是横绝一方之霸主,提起各自名号,能教百宗朝贡,万家俯首;行事彪悍不羁者,更仿佛魔主横行,能止小儿夜啼。 然在今日之会中,他们却只是配角中的配角,远不敢奢望出风头。能得管中窥豹,望见此界中真正第一等势力之气象,便算是不虚此行了;若是能够结下缘分、攀附交好一家,更将是超出预期的大机缘。 当然,如里凫族这般虽无等第之名,却有大宗之实、争衡之心的,是不在其列的。 此时一辆银舟飞渡,披洒九道光华窈窕,仿佛空中驿道。 银舟之中,孔萱倚榻斜卧,右手伸出青葱五指,捏成种种形状;若非她柳眉微蹙,显有心思环缭,便是一副慵懒的闺阁女子气派,大与她性格相异。 这阴阳界天虽然本不甚大,但别经道尊布置之后,一入其间,却是兜兜转转游走了七日。 “那两人功行已臻三重境中圆熟之境,姐姐现时能与其大相匹敌,已是堪称惊人。短短数十载之后,那二人自然不再是姐姐对手。”一个袅娜清润的声音忽地响起。 出言之人闻声便知是女子无疑;但是其一身素色男子衣衫,长发一束,侧身粗粗一看,也称得上是英姿飒飒。不过观其正容,额头点朱,木钗横陈,耳上更钉着两枚半寸银针,又有三分女妆本色未尽,配上十七八岁的面容,刚中有柔,更增风流妩媚。 如此装束的共是两人。出言的这位,同时剥了一枚黄皮白瓤的奇异瓜果,递到孔萱手上;另有一位却手执小扇,看护着一方约莫两尺多高的小火炉,盯着火星点点,青烟缭绕,上置一壶,不知当中所盛是酒是药,抑或其他异种佳酿。 孔萱伸手接过白色果瓤,用力啃咬了一口,脆声道:“悠儿不必多虑,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出言宽慰的少女一愕,低声道:“那便好。”只是眉间依旧有疑窦未消。 看护火炉的那名少女明显性子更活泼了许多,撇了撇嘴道:“姐姐虽然有时候憨憨傻傻的,但是却从来不骗咱们。她说不是,那就不是。” 孔萱闻言佯怒,伸手在她头顶钉了一记。 外间看来,这飞车不过盈盈丈许;但是其中空间却以神通放大了十倍。除却这间正室容纳孔萱三人绰绰有余,另有一字排开的里间四室,别有安置。 至于这两位女扮男装的少女,一人名为孔悠,一名为孔葶,乃是孔雀一族中自幼服侍孔萱之人,论理说本是主仆,但渐渐熟稔之后,便改了称呼,只以姐妹相称。 孔悠见孔萱似有心事,只道是孔萱因为与箴石等二人一战,优势不显的缘故,这才出言安慰。 盖因孔雀一族中其余嫡传与孔萱相差甚大的缘故,此会余人皆未出行。 用人之道,使亲使能,各有道理。虽然孔悠、孔葶自幼极得孔雀一族培养,资质苦功皆为上乘,但论修为依旧要比排名前列的诸位嫡传逊色一筹。至于出身地位,更无法与之相比。但是在孔萱一枝独秀、承载族门期望的形势下,这两位将来的地位前途,只怕还要在绝大多数嫡传之上。 孔萱刚刚的沉吟思虑,并非无因。 凡俗武术技击之道,与仙家法门有道理相通之处;更可视作尘世间无缘仙法之人的下位替代。修到极处,也有不俗前途。 但是二者之间,除却神通大小悬殊之外,令也有本质上的差别。 武技再高,纵然能敌万人,驰骋沙场所向披靡,封万户侯,终究是功狗一流;而仙家之术,臻至最高明的层次,身心内外,一切换过新天,本是追求绝对的自由。 试想,若是灵明不开,单单神通广大,纵有开山填海之功,又如何能称为绝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