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拟定了方向,罗南却并不急于下手。.正如一个合格的画师,从来不会仓促落。尤其面对的并不是一张白纸,而是深邃复杂的星空。 他翻动手上的分页记本,找了一个空白页,用郑重写上: 第一条,由我开始,推己及人。 从目前情况看,真要修正生命草图,最简单顺畅的选择应该是“对外观照”,秦司机是个很好的例子,到那种程度,答案根本就已经摆在眼前了。 可罗南深知,这还不够。缺失了自我参照的环节,便很难估计作品中会有怎样的瑕疵。最初版本的生命草图,就受限于罗南当时的认知程度,几乎丧失进一步细化的空间,必须要引以为戒。 但要知道:观照自我从来都是修行的难点,所谓“人贵在自知”,不外如是。昨晚上,修馆主用类似的话强调过,而罗南很早就讲,他不擅长“自画像”,这可不是谦虚之词。 当然了,从另一个角度看,高消耗往往代表高收益。如此做法,难度虽高,却是划定原则标准的过程。只有把自己打磨清楚了,才能更清晰地映照外物。修馆主传授的根器、根性、根机分判之术,本质就在这里。 罗南选择了“先难后易”的一条路,上来就要攀上最险峻的高峰。唯有如此,才能把根基夯实,最大限度规避“格式论”失控性增长的致命危机。 稍稍顿,罗南又写下一行字: 第二条:观察为先,多维复现。 罗南是用绘画的技巧,去打照“生命星空”。不管是写还是素描,都不是凭空想象的技艺,需要有实在的观察对象。 没什么可说的,罗南的观察对象就是他自己。这不是简单的照镜子描摹,而是要勘透形神框架,既取其形,又取其神,还要与“星图化”的形式相对应。 种种元素,多半都涉及精神层面,意念纷杂,想要准确求取,谈何容易?说不得只能从神轮身轮、观想图形、根器根性根机等多个层次、多种角度来参照进行,求取一个最大公约数。 这无疑会加重罗南的功课,可他既然已经舍易就难,选了最险峻的路径,也不在乎再添些担子。 写完这两条,罗南心中还些微念头,似明非明,难以尽显,他就下意识转着杆,另一只手掀起一页页涂了汗渍的微黄页面。 视线从分页记上逐张划过,罗南重新扫视十多张信息量巨大的灵感记录,片刻之后,又信手翻阅他以前的迹,包括有限几幅纸面上的绘画作品。 不把那些灵感记录算进来的话,他的分页记虽厚,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并不多。其中最具价值的,应该是两幅通灵图。 一幅稍小些,是当初在学校绘出的“魔符”轮廓线条,比较抽象。 而另一幅,纵然已经被莹光涂成一团乱麻,可整体构造和有关细节,就要具体很多,偏又存在着丰富的象征意味儿。 是的,那就是“牢狱草图”。那是罗南在拦山舰上,囚禁于禁闭室中,在灵感催化下,绘制出的图样,并由此领悟到了“我心如狱”的玄妙,真正获得了凡力量。 我心如狱? 罗南心头骤然一激,暗昧的念头陡然间明亮起来:既然要修正,这些个要点又怎能略过? 他当即动,在之前的纸页上形成文字: 第三条:具体而微,关键环节。 纸面上三条原则,依次排列,表述的范畴次第收缩,到第三条上,已经触碰到了实质性的层面,可以下手操作了。 “我心如狱”,在罗南的“格式论”研究历程中,有着承上启下的特殊作用。如果真要下手,选择这个节点,还是比较适宜的。 经过多个事件冲击、磨砺,此时罗南心底已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概念:我心如狱,包括格式论本身,就本质而言,或许是某种强制性规则的具现化。就像是霜河实境事件中,他从精神层面深处感应到的那样,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秩序框架,内化到人的形神结构中,最终达成的效果。 跟随修馆主学艺的这段时间,罗南也找到了一种比较恰当的东方玄学解释: 天人合一。 而在古典道经上,则有类似的语句,即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好吧,他承认,东方玄学的字句,义项太过丰富,往往具有多种解释,非要去咬文嚼字,逐个扣动,很可能被带进沟里去。 他只是用这种意象,信手在记本上,又画了个经典的观想图形,即正四面体和内切、外接圆球的组合。 在这里面,内切球象征“自我格式”;外接球象征“天地格式”,中间的正四面体则代表“社会格式”。 从纯粹修行人的角度来看,社会格式可以暂时抛下,更多去注重自我与天地格式的关系。